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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香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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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先生全名廖江生,廖太太蔡珺和他算是青梅竹马,都是在油蒲区的红富街长大。

当时候廖家开钟表店,蔡家则经营着一家药房,两家人比邻而居,关系和睦。

后来廖蔡结亲,两间店铺并成一间大店面,就是廖氏金铺最初也是最有名的总店。

可以说,廖家发达至如今这般鼎盛模样,至少有廖太太一半的功劳。

而且廖家最小辈有六个孩子。

除却小妹廖平静,前头五个都是廖太太亲生的。

掐指一算,从二十三岁到三十七岁的十五个年头里,廖太太统共经历了五次生育。

……不对,应该是六次。因为中间还流掉过一个。

听说是月底盘账时,总店遭逢恶性抢劫,她为了追回重要账本,怀着身孕从二楼露台跳下来,追了抢劫犯整整三条街。

最后账本是追回来了,孩子也没了。

那是廖太太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廖家第一个男胎。

廖家重男轻女为人刻薄的老祖母知道后,在妇产科病床前骂了她两个多钟头。

廖太太一直忍着,气到内伤也没回过嘴。

早年经济状况一般时,她受过很多这样的委屈。

再加上跟丈夫白手起家,不顾身体地打拼事业,小毛病积累成疾,到中年后才发现悔之晚矣。

细究起来,她的健康状况如此堪忧,纯粹是因为提前把生命力燃烧给了廖家。

是以,廖江生对她非常敬重。

家里或者公司里发生什么,无论大事小事,事事都先找她商量。每年拜菩萨,最要紧便是保佑太太身体健康,对孩子更是耳提面命地要他们听阿妈的话。

林季芹被廖家纳进门,与其说出嫁从夫,倒不如说就是在廖太太手底下讨生活。

廖江生是她的甲方,廖太太则是她的老板。

甲方提出项目需求,支付经济酬劳,对你的服务具有最高否决权。

甲方需要你哄着,捧着,奉承着,但不会管你的出勤时间、月薪奖金、每日汇报。

日常工作中,老板才是那个真正给你下KPI的人。

你最终能在每个项目中获得多少提成,是由老板而不是客户决定的。

一个优秀的员工,既能

出色完成项目需求,把甲方伺候好,把握安身立命之本,让老板轻易不能开除。

又能做好向上管理,替老板分担压力,给老板提供情绪价值,并且让老板觉得你没有篡位的风险。

——很巧,林季芹就是这样优秀的员工。

她比廖太太小七岁,社会经验却丝毫不比对方少。

廖太太起早贪黑地经营金铺之时,她同样没闲着,每天不是和三教九流做生意,就是跟讨债的□□周旋,还要保护幼弱的孩子。

她其实非常具有生存智慧。

况且她进门时机刚刚好,廖太太才做完一场大手术,医生劝她少思虑、多休养,凡事都以健康为重。

廖先生年近五十,也不再具有年轻时的精力和心气,开始享受悠闲生活,每日吃早茶、下象棋、打高尔夫球,最中意赌马。

所以日常的巡店和盘账,都逐渐让二太太林季芹接管了。

紧接着,门店促销大活动、员工离职升调、宣传广告的投入……她也寻到了合适的时机参与进去。

林季芹不会傻到直接鸠占鹊巢,但实权在握,在公司内安插一些人手,筹谋部分利润,是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的。

人生前三十年都是在贫穷、漂泊、动荡中度过,好容易抓住机会,她当然要拼命积攒力量。

廖小妹出生前,林季芹已经在公司深深扎根。

老人们尚还习惯性地喊她一声“芹姐”,新员工都已经开始尊称呼她为“林总”。

连廖家大女儿廖平瑗都说:

二太太当初嫁进我家,谁看得起她,多亏了我阿妈的怜惜和慈善,没想到这才多久,她就彻底站稳脚跟了。廖氏廖氏,我看如今倒有三分之一要姓林,再过几年,搞不好都要姓游了。

……

没错。

公司股东中,若说大太太握着五分,二太太能有三分,只剩下两分站廖先生——也就是中立派。

而这好容易才形成的三足鼎立局面,才仅仅是《香江万事》这部纪录片的开端。

你以为是大时代商战的开端?

不对。

是大家宅恩怨离合和少女漫霸总文学的开端。

因为你很难判断这部纪录片的主角,是廖太太蔡珺,还是廖家最小的女儿

廖平静。

先说廖太太。

她的人设很明显在往旧时代当家主母的方向走,贤惠端方、大气和善、宽容慈悲。

人人赞她处理事情不计较小得小失,具有前瞻性和大智慧,没有她的帮助,廖先生挣不下这么大一份家业。

可她不邀功、不贪图,生日心愿永远是家庭和睦。

中年之时,因为二房的算计,她差点跟子女离心、净身出户。

但最终,廖太太还是靠自己包容的个性、贤淑的品德,感动了孩子,劝得他们迷途知返,重回正轨。

丈夫也看清妾室真面目,与她解开误会,心甘情愿转让半副身家表达歉意。

纪录片最后是以一张全家福做结。

廖家全家人围坐在红木餐桌边,举着酒杯给廖太太过六十岁大生日。

老式蛋糕上写着福寿康宁,阖家团圆。画面美满到可以直接挂照相馆外当宣传例图。

——这就是家宅争斗中主人公大获全胜的标准结局了。

再说廖平静。

其实她原名应该叫廖平真,是当年那对龙凤胎里的妹妹,但被林季芹从襁褓里调换之后,就以廖平静的身份活了二十年。

从廖平静的视角,从小到大,她在家就是个透明人。

阿爸不怎么关注她,偶有一次送她上学时,甚至开错了学校。亲阿妈不喜欢她,更喜欢像五姐那样性格外向的女仔,所以总是让她多和五姐学学。

同母的兄长也对她格外冷淡,除非必要从不和她多说一句话,跟其他兄弟姐妹态度却不是这样。

没有血缘,反而保持了几分礼貌的热乎气。

她想,或许自己就是不讨人喜欢吧。

正因如此,廖平静养成了一副胆小性格。

她留厚重刘海,把自己秀丽的眉眼遮起来,说话总爱低头,细声细气的,仿佛稍微响亮一些就能被吓破胆。

她念中学时文化课成绩普普通通,芭蕾舞却跳得非常好,只是从不敢争取上□□舞的机会,别人一夸就要脸红,极容易害羞。

也极度谦逊,总认为自己是这个家最没用的人。

但与此同时,她还十分善良。

路上见到老奶奶步履蹒跚,会热心地帮忙拎重物;为了买粮投喂流浪

猫狗,宁愿自己饿肚子不吃早餐;被同学欺负了从不告状,觉得肯定是自己笨手笨脚惹恼了对方。

这样的性格放普通人群里或许不起眼。但是放在非虎即狼的豪门争斗中,就像是深海里的夜明珠,风暴里的灯塔,战火里的和平鸽,食人花中的小白花。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她很特别。

俗话说得好,善良的人不争不抢,上天也会送来礼物。

中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夏天,莱恩中学要举办三十周年校庆,邀请了很多往届名人,家长们都可以来参观。

廖平静不想申请国外大学的金融专业,想让爸爸妈妈认可自己的舞蹈梦想,第一次鼓起勇气报名参加了选拔。

果然,评审老师被她的表演惊艳,给了她一个独舞的名额。

廖平静为这个舞台废寝忘食准备很久。

但因为她五姐廖平真准备的也是芭蕾,担心风头被妹妹抢走,所以半撒娇半威胁地让廖平静以生病为借口退出了节目单。

那天晚上,学校礼堂灯火通明,掌声如雷。而湖畔的练功房却静静悄悄,只有一个穿舞裙的姑娘在镜子前独自起舞。

她的脚步轻盈,舞姿优美,眼里盛满哀伤和泪光,就像一只孤独的白天鹅。

——这副画面,一下撞进了路过窗外的谢柏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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