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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买地
王家这场家宴整整办了三日。
因期间会来许多德高望重的王氏宗亲,许昭容这种风尘出身的人便被安排呆在后院,活动亦严格限制在后院范围内,不许随意露面,败坏家风,形容圈禁。
许太妃生生与侄女分离,多次抗议无效,被告知这是家主之命。
王姮姬,又是王姮姬。
这女人表面病恹恹的,实际做出来的事辣手不容情,甚至屡次主动挑衅,心纯纯是黑的。
昭容虽然从前在秦楼楚馆呆过,但卖艺不卖身。王家这么做摆明了轻贱别人,活生生毁了昭容的名节,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下九流出身的花姑娘。
许太妃怒而到郎灵寂面前去告状,后者捻弄着两颗冰凉的棋子,正作弈者凝视之状,无动于衷,那冷淡的态度仿佛事不关己,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您跟儿子说没用,”
郎灵寂漫唔着举重若轻,“母亲若想求得表妹在内宅中的自由,得去问掌管中馈的当家主母。”
他受雇于王家,说白了是给主人打下手的,没权去质疑王家的家务事,王姮姬想怎样就怎样。
许太妃心口堵得慌,“她虽管内宅,你却掌握王氏的行政大权,身为一品命官,难道还管不住一个女人吗?自古‘夫为妻纲’,女子都得听丈夫的,你责她两句,她嚣张的气焰也就收敛了。”
郎灵寂扯唇,“责她?在琅琊王氏她是唯一的主人,儿无能为力,况且儿也没掌握行政大权啊。”
手边正叠着几摞公文,全是军事、土地、国税一类的机要之秘,件件都需找王姮姬盖戳,她点头答应公文才生效。
在琅琊王氏没有什么主内主外,内外诸事皆由王姮姬做主,掌生杀予夺。
许太妃奇耻大辱,真真倒反天罡,自己堂堂婆母,王姮姬不端茶倒水侍奉便罢了,还要反过来求她允许。
王姮姬这种高门贵女,没有半分孝道可言,依仗门户怙恶不悛。
“母亲见你在宴会上与王家人相处得如鱼得水,难道半句话也插不上?”
郎灵寂微淡阖目,“插不上。”
许太妃焦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她病歪歪的,谱儿大,
又生不出孩子,你得想办法和离才是啊。
郎灵寂疏离道:“没办法,一纸婚契,永为夫妇。
霁霁阳光下他摆弄棋盘的样子,像个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
“你怎么这般软弱任欺呢?
许太妃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身处帝师高位却夫纲不振,整天只知道说无能为力、没权利、没办法,动不动把家主二字挂嘴边搪塞。
没办法,不能想办法吗?
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一个男人要和女人和离,随随便便安个七出之过就行了。更何况王姮姬不孝婆母,不敬丈夫,不生后嗣,刁蛮悍妒,本身犯了七出之罪。
明明地位平等,他弄得跟入赘似的,遇见事一推六二五,甩手掌柜子,在王姮姬的淫威下连亲表妹都不敢护着。
造了什么孽,跟琅琊王氏沾上关系?
早知道宁愿让儿子当个小小的琅琊王,虽偏居一隅,至少不用受豪门的肮脏气。娶个寒门当妇人,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比娶个豪门祖宗回来强多了。
“你实在太让母亲失望了。
许太妃拂袖而走,心火难消。
郎灵寂哑然受训,恭送母亲。
许昭容在建康逗留的时限已至,没有户籍,即将要被逐出城去,琅琊王氏迟迟没有允她登门做妾的意思。
她心里急似火烧,但不能表现出来,否则更惹人鄙夷轻贱。
许太妃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年老的身子骨快支撑不住,大夫来了好几次都说是风寒,症状远比风寒猛烈得多。
许昭容侍奉在侧,衣不解带地为许太妃端汤送药,自己先吹凉了再仔细喂给许太妃,端端是贤妇风范。
许太妃感极而涕,“昭容,多亏了你,不然我老婆子死了都没人知道。
许昭容淑婉地说,“姨母莫要说那样的晦气话咒自己。
心力交瘁之下,许太妃久病不愈。
郎灵寂得知后,前来探望。
许太妃不愿见他,这场急病就是被气出来的,见面更郁火攻心。关起门来,叫斯人吃闭门羹。
郎灵寂盘桓片刻,竟走了,朝政之事千头万绪没有空闲。
许太妃心里俨然更堵得慌了,高烧之
中,泪水顺着眼角淌下。
“过继的儿子终究是过继的,没半分人情味……”
许昭容劝道:“姨母和表兄赌什么气,表兄最重孝道,心里是尊敬您的。”
许太妃伤怀道:“他从前还算孝顺,可娶了新妇忘了娘,被那女人迷得团团转。”
许昭容道:“咱们不是在琅琊郡了,而是在建康城。人生地不熟的,寄人篱下,能依靠的只有雪堂表兄了。”
许太妃想想也在理,嗔道:“你呀,还没纳给他,便事事向着他说话。”
许昭容深垂螓首,浮上微红。
过了数日,郎灵寂才再来。
许太妃一改之前战术,不再指责王姮姬,而是夸赞起许昭容,试图撮合二人。
“……昭容羸弱清减,惹人堪怜,正需要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这孩子有志气,‘宁作好人妾,不为恶人妻’,择婿最看重夫婿品德的。认定了一个人一生都不会变,绝不会朝三暮四。她花容月貌的好颜色,真是人见犹怜,美不胜收。”
许昭容羞红欲滴血,适时地掠了一下鬓间的乌发,星眸流盼。
郎灵寂,“是很美。”
气氛陡然见上升到了最暧然,温度热得人脸发烫,丝丝缕缕调情的味道。
“那你……?”
许太妃后面的话冲口欲出。
郎灵寂清声道:“儿子会为表妹落定户籍,按照表妹心中所描画的夫婿,早日为她择一怀德自重之人,托付终生。”
空气骤然肉眼可见地又降到零点,好像断崖,从暧昧酷暑变凛冬,肃寂压抑,如同死一般安静,令人石化。
许昭容的神色已惨淡到没法看了。
隔了良久,许太妃才缓过神来,震惊而错愕地道,“……你说什么?”
郎灵寂施施然,“表妹贤德美貌,原本该我来照料终生,奈何小王宅是旁人的地盘,儿无法擅作主张,便不耽表妹的前程了。”
他暗含淡淡赶客之意,隐晦的疏离令人寒心,说是商量,又是极冷的命令。
许太妃已经不知该如何发作了,一口气不上不下,脑门俨然更烫了。
许昭容垂着两行清泪,怔怔瞧向郎灵寂,像瞧一个不可思议的陌生人。
郎灵寂不是多体贴旁人的善
男信女撂下这句便结束了整个谈话。
他有时候不作为有时候又锋芒毕露气定神闲地杀死旁人的希望。
许太妃郁火攻心终于扛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意识消失前只闻许昭容的急切的哭泣声“姨母——”
……
这日之后销声匿迹良久。
许太妃被这场大病夺走了活气整日无精打采虚得连榻都下不来。
她隐约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怕撒手之后无枝可依便提前为自己备好了棺椁选择万年吉地荫蔽后世子孙。
指着郎灵寂是指不上了。
瞧风水的先生说“选一块好的阴宅不仅能荫蔽后世子孙更于太妃现下的病情有利。冲一冲喜没准病便好了。”
许太妃闻此“当真?”
风水先生指着建康城郊外的一处道:“这处阴宅处于两山夹缝之间毗邻瀑布有水却不会太潮湿地势高耸入土后不怕被虫蚂啃食名为‘神女辇’。若选定此处定然能庇佑太妃身体康健。”
许太妃听得极其认真关键是这处佳穴远离热闹繁华的建康城买下地皮不会花费太多钱得天得厚的优势。
据舆图所示只有一处院落在此。
“这是谁家的院落?”
许太妃想使那户宅院迁走左右是郊外僻野之地旁人不会多重视。
风水先生默了默道:“琅琊王氏。”
……
琅琊王氏的地皮每一块都有特殊意义不是说卖就卖的。
他们书香世家讲究家风家训每一处宅邸都藏着先祖的筚路蓝缕的创业故事记录在册供后世子弟膜拜参观
当许太妃提出要买下那块地皮时王姮姬驳斥了即便出价再高。
琅琊王氏富可敌国许太妃那点钱如杯水车薪还不够打赏下人的。
许太妃认为王姮姬刻薄吝啬“普普通通的一块地而已家主故意为难吧?”
王家的宅邸星罗棋布让出偏僻的一处地皮有何难况且她又不白要王家的。
王姮姬解释道:“那块地虽然普普通通却是当年先祖受吕虔之佩刀的地方象征着祖宗的旧泽与荣耀。”
吕虔之佩刀就是摆在宗祠上闪闪发光的那一把焕发极大的活力名德存在便是门户;徽记一灭便丧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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