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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无量玉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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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量简。”

说着,那只骨长的手探入袖中,取出掌长的一柄方简来。简上萦绕着淡淡的灵气,徐名晟简明道:“可千里传音,隔空传字,注入元婴三境修为以上的灵力即可使用。”

房璃无语地看着那枚玉简。

还元婴三境,这不为难她吗?

好在徐名晟不算瞎也并不傻,无量简之后,他又掏出几片纸符,上面的箓文极其简洁,“这里存储着我的灵力,只不过数量有限,紧急时用。”

房璃很轻地眨了下眼。

这是有备而来。

送上门的免费道具没有不要的道理,房璃依数收下,听徐名晟延续着方才的话题:

“依姑娘所言,柏府上下都看不到的魔气,你却能看到?”

徐名晟开口的时候带着一种不易令人察觉的疑惑和质询,像特意用棉花裹起来的刺,可惜还是被房璃感知到了,机智道:“是呀,多亏了普陈少侠在金蟾镇给我的法器,这镜片上有阵法,可以识破易容与幻象。”

无法视魔和缚灵咒多半有关系,归根结底不是法器的问题,而是房璃不受咒术的影响。

她支着下颌,状似放空,实际上脑子里在飞速的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不曾想徐名晟没有继续深究,仿佛信以为真似的,继续问道:

“柏小姐的状况如何?”

房璃一顿。

她的坐姿在那一刹有轻微的变化,嘴上还是先回答着:“很不好,卧病已久,脉象十分虚弱,和将死之人无异。”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姿势,眼睫轻掀,眸光扫过徐名晟沉思的面孔。

刚刚他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对立而坐,各自神思,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的尘埃,有那么一瞬间灵光之弦拨动,鬼使神差的,房璃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家伙,不会也看不到吧?

徐名晟并不知道对面的女子在以怎样的眼光揣度自己,他也在想,只不过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只是简单刻在书架底下的缚灵咒,不会有这么大范围的效果。”

徐名晟缓缓道,“眼下最需要清楚的是,这缚灵之咒,和修士的识海,五内,感官,有怎样的联系?”

房璃“啊”了一声。

她知道有个人知道。

只是这个人的存在,不能让徐名晟知道。

对面沉凉的目光放过来,房璃立刻小脸一扭,捂着腹部伤口道:“啊,好痛。”

“……”

“不如这样,名晟君,”她皱眉,轻声道,“我们分头调查,明日此时此地,我们汇合。”

不管是使唤人还是安排人,房璃似乎天生有一种泰然自若,或者说得心应手之感。

她的态度并非跋扈,甚至算不得高高在上,只是家常便饭,仿佛本该如此。

徐名晟笑了笑,想起了一些不甚愉快的往事。

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头?

离开车厢以前,徐名晟的目光放到房璃腰间骇人的深色伤口上。

“需要帮忙吗?”

房璃做了一个小幅度的摇头,徐名晟道:“小病易成大患,姑娘还是……”

房璃却轻摆手:“我留着有用。”

“……”

她顿了顿,狡黠地补充:“名晟君要是放心不下,倒是可以给我批点俸禄。”

徐名晟:“……”

小病易成大患。

双脚落地之后,房璃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听过一样的话。

记忆里的秋雨穿过时光扑面而来。

寒凉的雨珠溅到脸上,朦胧湿润的香雾中,一抹袅婷的人影坐在床帐外,手中的药碗散发着清苦的味道。

“小病易成大患。”纱幔模糊轮廓,只能瞧见隐约的两片红唇开合,如同一帘幽梦,“身体是最要紧的,这秋末之景最是凄惶怆然,等病好些,再给我多画几幅吧。”

那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画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在谛听以外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价值。

房璃站在车门旁,缓缓回神。

她瞥见前头拉车的马,一根细长的捆仙索连接马靳,半透明的蓝色躯体烟缕般漂浮在砖瓦上。

这是契马,没有实体,由天马精魂炼化而成,以忠主闻名。

一旦主人身死,契马便会灵体自爆而亡。

此马昂贵罕见至极,不少天潢贵胄、高门氏族十分热衷,千金难求。

当年菁国太子风头无量,最盛时入赘狴犴宫,在苦海边上迎她的车队依仗,用的就是契马。

如今想来,已成旧梦。

房璃收回眼神,拢着袖子,散步一样没入缓慢涌动的人海,耳边是庞杂细碎的人音,涌动成山呼海啸:

“妙极!妙极!方才我细听大师所语,宛见心中丘壑,见山河苍生!果真玄妙至极!”

“我滞留此境已久,来拂荒城也不过两天,竟然有破境之势……”

“七情不除,六欲不去,如何得道?实乃天恩所赐……大师!”

房璃走得很慢,并不着急回去找那三人,而是徐徐穿行于人海之中,眼睛,鼻子,耳朵,接受着海浪般扑打的声音。

她感到自己变成了一捧浸泡其中的石子,感官散落,忽高忽低。

神经在失重。

怪不得尘卿他们巡游一月有余,始终未有发现异常。

恐怕,缚灵咒出的瞬间,他们早就已经被同化。

眼下的局势,只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但房璃还在斟酌。

她尽力克制自己为他人冒险的冲动,因为经验证明,每一次,都不会得到好的下场。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

人群骤然变得分外拥挤起来,水泄不通,前头鼓出来一大圈,仿佛是在围观什么。只听树倒一般的惊呼想起,旋即喝彩纷纷:

“好!”“精彩!”“这剑法粗中有细,似守实攻,好生精妙!”“”“兄台,你从哪里学来的?”

“师出无名,自学的。”

“剑法名何?”

“忘了。”

“……”

房璃耳朵比旁人要灵上几分,当下就觉得那音色有点耳熟,而且是很新鲜的耳熟。

她努力地寻着人墙之间的缝隙,堪堪挤上前去,还没看清楚场面,就听场地中央一道女音响起:

“并玉,你就告诉他么,又如何?”

侍卫原本面对的是人群,闻言立刻转身,卑身道:

“回小姐,属下并无隐瞒。”

“此剑法,名为忘了剑。”

房璃:“……”

真是八百年没听过这样冷的防盗剑法名了。

让她陷入沉默的原因不止在此。

这一主一仆毫无营养的经典对话,甚至不用看到脸,房璃就已经认了出来。

——不是喜阳和并玉,还能有谁?

他们占着一处墙角,阳光被人群踩碎,混着灰尘稀释在空气里。喜阳坐在一张杌凳上,身上的首饰又换了一番,从叮叮变成当当。

那顶帷帽也换了颜色,乳白似群山之雾,遮住昳丽的景色。公主殿下就这样坐在尘灰市井之间,干净,端庄,落魄,生出一种既格格不入,又无比合理的荒诞之感。

并玉的脚下放着一只满载灵石铜钱的钵。

他身上的衣物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棺材脸,让人一看就明白,这对主仆是靠什么一路走到这来的。

房璃只是惊叹。

缘分妙不可言。

若说交集,交过手的陈师兄和并玉再见面或许还能有几分重逢之意;

但房璃就不一样了,金蟾镇时,她和这两人纯粹只有见过面的情分。

喜阳的目的在于赦比尸,她需要赦比尸相助来完成某件事情。

而她现在出现在了这里,也就是说……

那位堕落的神,也会在这里吗?

一主一仆收拾了钱罐,在离散的人群中间拐进角落,房璃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上。

陈师兄很快就找到了她。

“你又去哪了?”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以房璃现在的身份,在拂荒城乱跑不是明智之举。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问道:“尘素和尘凡呢?”

“他们还要进书塔,接下来的几天都见不到面了。”

房璃“哦”了一声。

她方才从徐名晟那里知道,拂荒城书塔每年准纳的名额有限,是提前选定好的。

今年数量上扩张了些,但同光宗这样偏僻的老旧门派,本不在受邀之列。

所以才说,是“破格”准允。

同光宗遭受的针对并非空穴来风。

接下来的几天,陈师兄在拂荒城中打听宗主的消息,房璃则龟缩在空荡荡的地下城里养伤。偶尔进拂荒城,偷两枚街角的破金铎研究。

巡按监上,死者的家属质问房璃,用的就是破金铎的理由。

这玩意是破金山宗师专门研究出来的武器,可以感应魔气的存在,铃舌篆刻着咒法,当触碰到魔气,便会产生激烈的反应,撞击铎壁,发出清越贯耳的铃音。

当年菁国覆灭,房璃和自己的侍女划船渡过苦海最危险的海域时,船上挂的就是这玩意。

在人间,破金铎是只有贵族皇室才用得起的东西。

但在通天域,这样矜贵的东西,也变成了蜡烛一样的存在。

拂荒城这样富庶的地方,大街小巷的破金铎随处可见,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听到“入魔”一类话时觉得荒唐的原因。一枚破金铎故障可以理解,可是满城如风叶般的铃铛,若真的出现了魔物,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房璃掌着灯,高举着巴掌大小的铎,低头,仔细观察。

夜明珠柔润的光线折碎在铜金色的壁上,光影微妙地笼罩房璃的脸,她微微眯眼,手指拈住铃铛的顶点缓慢旋转了一会儿,叹气放下。

看不懂。

除了铃舌上的咒文,这和普通的铃铛有什么区别?

她在人间做太子时,一枚破金铎包装,雕花,镶嵌装饰,放到黑市拍卖也价值连城。如今一看,最值钱的部分也不过是铃舌上的几笔刀工,何至于此?

对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房璃都想这样问。

何至于此?

腹部的新伤准时刺痛,即使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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