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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番外二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文循想。
作为魑王,他正是修为如日中天的时候。早该离开渡厄城,离开这四十年如一日的贫瘠杀戮之地。
别徘徊。
文循最后一次燃灯,揣着一副冷冰冰的心肠,只为寻找自己不爱秋亦浓的证据。
灯一瞬而明,过往重新在眼前清晰。
那些被淡忘的、被他深埋起来的过往,却不知是谁的真心。
文循第一次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像了解秋亦浓。
他知道她出生在白梨村,生辰在十月,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她指给他看:“娘亲和姥姥总说,朱砂小痣长在这里,是天大的福气,一生总能求仁得仁。”
文循嗤之以鼻。
至少,嫁给他从不是什么福气。而秋亦浓不曾得到,她总是在失去。
文循知道她喜欢攒灵石,秋亦浓幼时有娘亲和姥姥要养,她很小就得去村子为人驱邪。
一个小小的女孩,走上数十里路,不辞辛劳,却从不曾以此为苦。
嫁过来之前,她狠狠讹了秋家夫人一笔,以至于很多人在背地里说她贪婪。
可那些被她辛苦攒下来的家底,总是在每个冬天、每个天冷的日子,被秋亦浓拿来买药材,抚慰他这一身沉疴。
文循记得她爱笑。
她喜欢趴在窗前,他的灵鸟摘个果子给她,都能逗得她咯咯直乐。
他恼羞成怒的时候,她跑出老远,再探出头来看他,也能很清晰地看见她眼中的笑意。
秋亦浓这个人活生生,她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过往,她甚至还有个医修邻居。
那人叫齐子骏。
第二年冬,文循能勉强站起来了,才知道自己的药方是秋亦浓从哪找来的。
那男子风尘仆仆,一身青衣,十分俊秀。在大雪中,从白梨村到文府,只为给秋亦浓送来白梨村一些年节的东西。
少女趴在他的床头,比他的灵鸟还聒噪。
“这是娘亲自给我做的冬衣,你看好看么?”
文循习惯了她话多,这两年下来,关系有所缓和,有时候也愿意应她两句:“嗯。”
“这是白梨村的糕点叫做福包文循你尝尝。”
秋亦浓不由分说塞一个在他嘴里。
文循蹙了蹙眉太甜了。
秋亦浓嗜甜一尝就知道是她娘给她做的。她长这么大虽然衣食并不富足但能看出她娘和姥姥都疼她。
她也是别人心上的珍宝。
“怎么样
文循并不喜欢吃甜食但他咽下去看见她亮晶晶的眼没有扫兴:“不错。”
于是她更高兴继续在小包裹里翻找。
最后翻出一串红珠子那是用一味叫做“珊瑚子”的药材做的串在一起亮晶晶看上去和珊瑚手串无异。
“这一定是齐子骏做的。”她说“他少时有缘拜了名师别看他一直在小小的白梨村我敢保证天底下没几个医修医术有他好。”
她试图将那串珊瑚珠戴在他腕间。
“能驱邪。”
这回文循冷冰冰地收回手:“不需要。”
秋亦浓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气了当年的文循亦不明白。
第二日秋亦浓床头出现了一串真正的珊瑚珠。
文循第一次觉得世事可笑他反复在回忆中求证寻找不爱秋亦浓的证据。
却原来那么早就有了答案。
文循知道穷其一生他也无法离开渡厄城了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轮孤零零的血月下。
*
文循放任自己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有时候是冬日那少女在院子中埋酒充满希冀:“来年我们挖出来喝。”
她辛辛苦苦忙活了半个月最后因为没有密封好酒全坏了。
文循叹了口气让阿九挖出来买了酒换回去。
秋亦浓再开坛的时候很惊喜:“原来我这么厉害呀我酿的酒比铺子里都好喝。”
文循低眸笑着批阅文书。
有时候他会梦到白梨村梨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树下是少女和她的娘亲秋亦浓的娘担忧地摸摸她肚子。
“都六年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秋亦浓涨红了脸哀怨地看文循一眼。
娘亲会错意沉沉叹口气那之后文循在白梨村喝了整整三日的
补汤。
文循沉着脸
这样过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然而命运薄人总爱残忍视之。做人时如此做邪祟时依然如此。
文循不知在灯下待了多少个日夜他身上的邪气变淡修为锐减他的府邸被其他魑王进攻那一日人人都想吞吃他。
那盏灯碎了。
文循望着地上的碎片血月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看见如今的自己——早已不再是文循而是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
一室寂静邪祟们意识到不妙连魑王都在逃跑。
为什么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再留给他?
文循不知道自己那晚杀了多少邪祟和魑王。
紫色的血铺满了渡厄城他没有吞吃一个邪祟只是将他们全部撕碎。
最后一个活下来的邪祟躲进了一间宅子。
它举目四顾发现这是一个许久没人住的宅子小池塘中的水枯萎依稀能看见养过锦鲤。
院子中属于男子和女子的衣衫还没收随着夜风飞舞仿佛主人匆匆离开再没回来。
渡厄城从没有这样的宅子有花、有树。
哪怕如今只剩一地枯枝满地萧条也依稀能看出当年此处的温馨能猜到住在此地的人花了多少心血将这些东西养在灵域中而那魑王也倾心相护。
不知是哪个魑王生出了不属于一个邪魔的柔软心肠。
小邪祟哆哆嗦嗦望向门外。
那是渡厄城最恐怖的邪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禄存王。
小邪祟今夜知道众人围剿他原本凑热闹是为了分一杯羹可是转眼众人就被禄存王杀光。
邪祟以为自己再无活路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在渡厄城最可怕的存在远远停在宅子外不敢过来。
文循怔怔望着眼前的宅院许久大颗大颗紫色的血泪从他眼中涌出。
那是小邪祟一生中第一次见魑王落泪。
它并不知道它躲进了天底下唯一一个文循穷其一生也不敢再踏入的地方。
那是他的家。
*
捕梦灯的碎裂撕开了粉饰的过往。
文循想起自己对她其实并不算好,贪嗔痴怨憎会,这是世间每一个邪祟的写照。
邪祟不会有爱,只有恨与执念。
他的胸腔之下,不再跳动,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为谁而死。
刚成为邪祟那两年,文循得知了自己灵丹被剜去,又被害死的真相。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恨不得生啖父亲和弟弟的血肉,还有变成废人后,那随之而来的羞辱。
他偶尔也会想起秋静姝,那是自己曾被抢走的未婚妻,后来秋家和父亲塞了另一个少女过来羞辱他。
而冲天邪气中,那个意味着耻辱的少女,却在他的身边安眠。
秋亦浓将他们手腕绑在一起。
他的记忆里,他并不爱这个人。他因为秋静姝而讨厌她,不愿和她同塌而眠,唯一一次夫妻之实,还是醉酒之后的意外。
他讨厌她的活泼,忍无可忍的时候,还曾给她贴过噤声符,也曾险些掐死她。
他甚至将她赶走,让她永远别再回来。
可是下一次,她总能出现在他身边。
而现在,这轮孤独的月亮下。他赤红着眼,胸中燃烧中欲望、嗜杀、无穷无尽的恨,他挣脱枷锁,遵循自己的本能,去吞吃邪祟。
那晚秋亦浓追了一路,许是第一次意识到命运无法反抗。在血月下,她几乎成了个泪人。
“别吃,你吃了它们,就再回不去了。我给你养剑,我帮你强大!
“你总能回去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秋静姝吗,秋静姝一定不喜欢邪祟!
“文循。
文循回头,看见她满脸的泪,哭得肝肠寸断。
他沉默良久,记忆中她第二次这样哭,第一次是他死的那天。
他面无表情吐出口中邪祟,变回自己的模样。
真是烦,今日不吃。
*
可是温养一个邪祟,令他保持心智,到底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无数次,秋亦浓为了养他的命剑而抽空灵力,丹田发痛。
每当文循登上见欢楼,望着他属于他生前的执念之地,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来带他回家。
“邪祟又不好吃,家里炖了荪
灵汤你不妨尝一尝我炖了许久呢。”
他冷冰冰地看着她世上没有邪祟爱喝荪灵汤那是扼制邪气的东西。
他每每不耐听她的话忍不住心中恶念的时候她总会搬出“秋静姝”。
那毕竟是文循做人时唯一的憾事最后的执念。
而当他平静下来秋亦浓总是撇撇嘴。
有时候……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她却也忍不住发怔眼睛酸酸的。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文循不是渡厄城最厉害的邪祟却勉力能在此生活。
渐渐的他抢来的院子多了许多东西
他也总有受伤的时候几乎被其他邪祟撕碎。
秋亦浓的泪多了起来。
“你若还能变回灵修你想做什么都好。”她摸摸他被吞吃一半的脸“喜欢她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活着。”
一个好人一个保护百姓而死的剑修至少一生不该活得这样辛苦啊。
邪祟心中的恶意与恨意只要浅淡就能维持本心。
直到那个春天文大人给大皇子妃递了一封信:他还没死成了邪祟眼看你要成为王后你也不想他活着出来找你。
随信的还有邪祟的血肉。
“让他吃下去哪怕只一点我知道你有办法。他母亲被邪祟杀死后是你路过为她敛尸这么多年文循才对你如此好。她的遗物你还藏了些什么吧?”
邪祟好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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