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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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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执意听取新人太常博士的意见,行刻碎之政,贬谪在京王氏子弟的官位置,大刀阔斧地进行科举制改革,严重损害到了世家的利益。

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世家与皇帝的斗争正式拉响。

清晨,王戢找到郎灵寂。

王氏祖训:子孙世世代代不得谋逆造反。皇帝的行为虽过分,身为臣子却只能行劝谏之责,否则就是谋逆。

谋逆者,天下得而诛之。

王戢商量着问:“欲夺帝室,师出无名,该如何是好?”

郎灵寂淡声,“可用清君侧之名。”

王氏只求控制皇帝,而非把皇帝拉下马,自己登基做皇帝。同样,清君侧剪除的也不是皇帝,而是给皇帝出谋划策的近臣与心腹。

王戢咀嚼着这三字。

清君侧。

既达到了剪除皇帝羽翼的目的,又打着忠心为主的旗号。

“好。就清君侧。”

郎灵寂说,“先修书一封给陛下,陈述王氏的多年来的忠心和君臣情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王戢担忧道:“区区文字书信,恐怕并不能改变陛下圣心。”

“再修书一封,告诉陛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乃倾覆社稷之相,恳请陛下诛杀身边奸佞。”

“连写三封,便可以了。”

郎灵寂的话犹如西风冷雨,“陛下听不听劝不重要,重要的是昭告天下王氏为的是匡扶社稷,而非谋反。”

王戢似有所悟,“哦,之后呢?”

“之后可以起兵了。”

“起兵?可我王氏兵力有限,爹爹仙游后更是被削弱得厉害,无十足胜算。”

郎灵寂摇头,客观地剖析,“不会。陛下动的是所有世家的利益,所有世家都希望改革失败。此番必定有许多世家与王氏隐秘地合谋,制止陛下这不合理的改革。即便极个别世家不愿蹚浑水,也持观望态度,不会给王氏制造麻烦。”

“原来如此。”

王戢下定决心要还皇帝以颜色,所顾虑的还有其他地方藩王,例如兵强马壮的司马玖会趁机上京师,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司马玖出兵帮助皇帝,我王氏万万无法与之抗衡。”

“司马玖为人软弱胆小,意志不坚,常常前怕

狼后怕虎,是个墙头草。在琅琊王氏对抗皇帝没有呈现绝对的败局之前,他不会轻易把筹码押注到任何一方。”

郎灵寂给出的答案是,“……所以,速战速决。”

王戢听了这番滴水不漏的筹谋,信心倍增,接下来就可以发挥他的专长,调兵遣将,兵威一振,玉石俱摧。

“好,多谢!”

现在能给王氏出谋划策的人,无疑成了王氏真正的主心骨。王氏缺的不是人才,而是能统摄人才的人才。

郎灵寂长睫微掩,“不谢。”

心照不宣的氛围游离在二人之间,琅琊王与琅琊王氏是纯纯的交易关系。

交易不谈感情,如果离了对彼此双方的利益,交易便不能成交易。

“还记得,仲衍答应过我什么吗?”

王戢一怔。

那日说的是——

“要王姮姬。”

“以及文砚之的一条性命。”

要迎娶王姮姬,也要斩杀文砚之。

早就说好了的。

清君侧,清的就是文砚之的性命。

文砚之曾经觊觎王姮姬,是绝对不能让他在这世间继续活下去的。

……

诚如预料,众世家大族对王氏的“清君侧”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暗中借路,有的在朝中顺情说好话,江南的大世家陆氏更是不动声色借了王氏三千部曲。

部曲是豪门在兼并土地时吸纳的难民,平时为豪门奴仆,行劳作耕种,战乱时便凝聚在一起组成一支庞大的私人军队,忠诚度极高,不听皇帝和地方官员号令,专受豪门家主的私人指挥。

建康坐落之地正是三国时的东吴,吴人好勇善斗,几乎家家户户习武,藏有各种兵器棍棒,部曲的战斗力极为可观。

作为传统北方士族的琅琊王氏得到南方部曲后,如有神助!

皇帝司马淮登基区区半年,许多心腹官员还没吸纳进来,亦未曾培养自己的兵力,便匆忙改革,有种拔苗助长的感觉。

正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话用在这里或许不适当,但皇帝失了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民心,世家大族一反便势如破竹,逼得皇帝连连败退。

老家主死后,琅琊王氏本已呈现颓态,谁料在一夜之间出现

了惊人的逆转,展现极强几近毁灭性的生命力。

文砚之走后,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的关系死灰复燃了!

王戢接连书信三封,口口声声谈往日君臣情谊,谈王氏辅佐太祖衣冠南渡的功劳,目的只有一个:清君侧。

“求陛下速速诛杀文砚之等奸佞臣子,革除时弊,肃清朝廷!”

其余百官的奏折亦称王戢是有良心的忠臣,责皇帝近亲远小,以怨报德过河拆桥,使天下忠臣寒心。

竟无一人指责王戢谋反。

仿佛这件事,王家本身就是对的。

师出有名,正义之师。

司马淮在龙椅上被气得直哭,肃清朝廷,真正该肃清的明明是资仗如山的士族。如今山河破碎,神州颠覆,全是六朝以来专重门阀的风气造成的。

可他身为皇帝,无能为力。

“文卿,速速逃吧。”

司马淮将恶讯一五一十地告知文砚之,希望他能早做打算。

文砚之身着沉重华丽的太常博士官服,庄严跪于阶前,无惧无畏,“微臣从帮助陛下科举改革的那一刻起,就抱着必死之心。如今社稷危殆,微臣更不能抛下陛下独自苟且偷生。”

“泱泱天下,难道无一位藩王有良心,愿意匡扶帝室吗?”

据他所知,司马姓的藩王并不少,兵强马壮者也大有人在,王氏公然清君侧,皇室远远没到势孤援绝的地步。

“你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

司马淮双眼猩红,“朕早已十万火急传信过各地藩王,然却无一人入京勤王。哪个支援朕,哪个便是公开与琅琊王氏作对,与整个士族阶级作对。”

“他们之所以兵强马壮,能成为一方强藩,全依靠封国内的世家大族的扶持,绝对不敢得罪士族。”

“‘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这话是真的。天下都是士族的天下,朕错了,错了,是朕太操之过急了。”

文砚之闻此,傲骨未曾动摇。

君王死社稷,臣子死气节。他决不能逃,要斗争到底,哪怕流血断头。

“或许各地藩王只是在观望,只需陛下想办法拖住王戢,延缓下来,给藩王们以考虑反应的时间,便有获胜之望。”

“太迟了。”司马淮痛然道,“王

家的部曲已经和御林军短兵相接了。

平日里在皇宫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的御林军如何是豪门部曲的对手,败势如溃,丢兵弃甲,薄薄的皇宫城墙根本挡不住流箭飞矢,火光映亮了全部天空。

顷刻,王家的人就要冲进来“清君侧了。他们半点不拖泥带水,遇见喽啰也不惜得收拾,格外珍惜时间,走的是速战速决的战术。

败局已定。

司马淮不想让文砚之白白牺牲,劝道:“因为王绍之死,王氏恨你入骨,你若被擒定然有死无生!

文砚之怔了,冤蒙不白,“微臣这些日一直在宫中,绝没害过王绍的性命。

司马淮道:“朕当然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朕知道没用,重要的是王氏认定你杀了王绍,间接累得老家主哀伤而亡。琅琊王氏的新任家主,已对你下了诛杀令。

文砚之痴痴道,“新……家主?诛杀令?

司马淮目光黯淡,不想提那个名字,但绕也绕不开。

没错,王章临死前将家主戒指传给了九女王姮姬,王姮姬正是新任家主。

“是她亲口下的。

文砚之登时犹如被抽去了灵魂,跪在坚硬的阶前宛若一滩泥,浑身发寒,头皮剧痛,心脏活生生被剜出来。

她……竟是新任家主。

她亲口下的诛杀令。

那么王戢这来势汹汹的清君侧行为,也是她这家主盖章诺之的。

文砚之泪腺一时很酸很酸,酸得支零破碎,本以为很坚强连死都不惧,却被心爱之人亲手捅刀子而悲哭,舍生取义的信念亦被戳得千疮百孔。

原来她真的不原谅他。

她不相信他的清白。

她终究……更爱琅琊王吧。

“所以文卿,先走吧,来日方长。

司马淮不想自己唯一的忠臣做权力的殉难者,留得青山在,日后总有东山再起之日。毕竟权力的博弈是场风险极大的游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人能长久胜利,没有人会长久失败。

“朕已为你安排了北方的去处,虽委身侍奉匈奴人,但好歹留得性命,日后若有机会朕会派人再联络你。

杀兄之仇,夺妻之恨。

这两样莫须有的罪名齐齐压到了文砚之的头上,重

似泰山。

如今郎灵寂重新得到了琅琊王氏,权倾半壁江山,必定不会轻饶了文砚之。

文砚之仍然无法容忍自己折节偷生,事实上,郑蘅亲自下令要他死,比真正用长矛在他身上戳透明窟窿还痛,杀人诛心,痛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她真要他死,那他还苟且偷生做什么,就死在她的手下吧。

她和他曾经那样美好过,心心相印,情深不渝,共同闯过风雨。

他还没穿新郎官的衣裳。

那日她还倚在他的肩头开玩笑说,成婚时要在新郎官的帽子上缝梅花,他的凤冠上也要戴梅花,她最喜欢的花,亦是他们的定情之花。

“蘅妹……文砚之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司马淮看不惯他儿女情长,急得火烧眉毛,催促他赶紧逃离皇宫。

这些日的相处,君臣之间也算有惺惺相惜的真情。司马淮亲自下龙椅推搡文砚之,莫要一时意气用事。

然而太迟了,王家凶神恶煞的兵马闯进殿来。

“生擒文砚之,献给新家主!

……

陈辅等实施新政的臣子们被囚禁了起来,罪名是讽刺的“背主。

镣铐加身,重刑伺候。

押入天牢,等候审判。

至于文砚之,在皇帝的死命维护下暂时潜逃了,琅琊王氏的兵将实施追捕,洒下天罗地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此,施行新政的一干人等已被打击殆尽,变法彻底失败。

捉拿文砚之为老家主报仇是新任女家主“下的命令,凡王氏子弟必须遵从,否则就是违背祖训,要被剔除族牒,剥削名下官位和财产。

家主下令,每个王氏子弟都需卖命。

家主就是琅琊王氏的绝对权威。

窅深的王宅内,王姮姬听人禀告了这一消息,沉默良久良久。

端坐在家主的高位上,她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恍惚头晕,麻木得像泥土人。

按理说琅琊王氏赢得了这场战,她应该高兴,可更多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风雨欲来的崩溃感。

她内心不希望文砚之死,可她无法恳求二哥手下留情,因为文砚之背负了杀害五哥的罪名。

五哥究竟是不是文砚之害的已

经不重要了,他既被流言蜚语冠上杀人凶手的名头,就是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

王戢与王姮姬私下里谈过几次话,晓得王绍不一定是文砚之杀的。

但现在追究凶手已没意义了,刨根问底只会让彼此都难堪。

态势早已逆转,从前是琅琊王氏庇护琅琊王,现在是琅琊王庇护琅琊王氏,王氏如果想要这份“庇护”,风雨同舟,就必须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死的是王氏血亲。

王戢道:“九妹,你嫁给琅琊王吧。”

王姮姬寒了颜色,“二哥,你以前不说这话。”

王戢疲惫地叹,不能再让整个家族在山巅的钢丝上如履薄冰。

时代在发展,门阀势力表面上如日中天,实则只是夕阳余晖。

琅琊王氏不能和陈郡谢氏一样崇尚朝隐,也不能像河东裴氏一样以翰墨为功绩,仰息皇室的怜悯施舍,自欺欺人地留恋马棰下的富贵。

琅琊王氏骨子里流着狼性的血液,心中有的是骄傲与进取的力量,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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