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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荆州
岑道风回营帐写秘信,将近日来江州的情况一五一十禀告给陛下。
目前看来,从情感层面劝王姮姬和离完全是行不通的。王姮姬名为家主却形同傀儡,郎灵寂控制琅琊王氏得需用她撑门面,精心浇灌的花朵,绝不会轻言放过。
另外,王姮姬深受琅琊王氏生养之恩,不能背叛家族利益。而郎灵寂正是九品官人法的坚实拥趸,比较完整地保护了包括琅琊王氏在内世家大族的利益。从这一方面来看,王姮姬确实需要这桩联姻。
王姮姬是被绑在政斗中的一颗棋子,裹挟在浪潮中,身不由己。她或许不爱郎灵寂,但嫁给郎灵寂是最合适的。
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结合在一起固若金汤,靠王姮姬主动和离,不知等到猴年马月。若想破解,除非想其他路子。
岑道风恳心希望陛下能斟酌损益,及早抽身,莫在一段畸形的爱慕中越陷越深。自古君夺臣妻是祸根孽源,引发无数倾轧,更何况夺中书监郎灵寂的妻。
中书省与高高挂起养老三公不同,皇帝秘书,负责草拟诏书,颁布诏令,是个名副其实掌实权的部门。
将王姮姬弄进宫,郎灵寂岂能善罢甘休?琅琊王氏岂能善罢甘休?王戢唯一的亲妹妹就是王姮姬,必不舍得她入宫为妃,凭王姮姬的身份做皇后也屈就了。
朝野倾轧不宁之祸,近在眼前。
现在是门阀凌驾于帝室之上,而非帝室凌驾于门阀之上。整个东晋王朝都是衣冠南渡后由琅琊王氏一手扶持起来的,没有琅琊王氏就没有帝室,王氏自然可以藐视帝室,他们家的女儿是最尊贵的。
陛下后宫嫔妃寥寥无几,膝下子嗣荒凉,王姮姬入宫就得做皇后。
而傲慢的琅琊王氏贵女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丈夫绝对不能纳妾。
前些日那位到王家闹的许娘子到头来也没进入王氏门,草草裹尸埋乱葬岗了,王姮姬根本不吃妾室那一套。
如果陛下娶了王姮姬,也得按王氏的规矩废黜后宫,专宠王姮姬一人。那皇室的后嗣怎么办,开枝散叶怎么办?
王姮姬自己病病弱弱并不能生。
就算王姮姬生下男孩,琅琊王氏必定扶为太子,未来篡夺皇位。
王姮姬生女孩,以琅琊王氏疯疯癫癫立个女家主的态度,将来也不是没可能再立个女帝出来。
怎么看,陛下都该远离王姮姬。
她这样一个和离的臣妻,从道德和江山社稷层面看根本做不了皇后。
……涉及感情的事,总容易淆乱人心,影响正常的清醒判断。
岑道风将一腔心事在信中对司马淮明言,封好了信,遣心腹送出去。
司马淮那边很快回信,夸赞岑道风廉洁耿直,忠心王室,直言身为君王不会觊觎臣妻,请岑爱卿放心。
但臣权越来越大,已凌驾于君权之上,司马淮忧心如焚,辗转难眠。
九品官人法和无为而治的黄老学说实在害得这个国家不浅,王太尉昔日就维护九品官人法。王太尉死后,郎灵寂接过了衣钵,并且走得更远,坚持维护旧贵族的利益,不允没收被豪强吞并的土地,不准揭发豪强藏匿奴役流民的行为,美其名曰“不扰百姓,镇之以静,群情自安”,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司马淮已忍无可忍。
江州既已落入王戢手中,万事皆休,司马淮命岑道风一定要把荆州夺过来。
荆州与江州一水之隔堪堪毗邻,比江州更为重要,乃南北交战的中路战场,局势远比江州更棘手复杂,倚长江之险,自古兵家必争。
王家已经得到了江州,且隐隐有在江州长久盘桓之意,势头越来越大。
若叫王家再得荆州,届时臣权滔天,他这皇帝还是自请下堂吧。
所以,司马淮千万拜托岑道风——
打垮王戢,赢取荆州。
……
同时,王氏亦将目光投向了荆州。
江州已正式沦为琅琊王氏的囊中物,接下来,王戢准备将江荆二州连成片,彻底控制长江中游一带。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荆州局势复杂,狼多肉少,皇帝和各路藩王都在死死盯着,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王戢找到了郎灵寂,与他商议攻伐荆州的对策。眼下军中无猛将,若要攻伐荆州,不可避免还得用岑道风。
但谁都知道,岑道风是皇帝的人。
因为上次江州之役的失败,岑道风蒙冤被连贬三级,挨了五十军杖,形同庶人,目前在军中
打杂,和小兵无异。
王戢斟酌着道:“上次迟迟没等到援军,岑道风对我王氏心存怨言。若欲重新启用,总得给他个大将军的职位吧?”
郎灵寂不语。显然不认可。
王戢等而下之,道:“没有大将军,至少也得是军咨祭酒,都头兵曹,中阶军衔吧?”
郎灵寂仍然不语。
王戢遂会意,嘿嘿冷笑着,“这些都不行,恐怕只能让他以白衣身份领职了。”
郎灵寂眺着窗外轻寒英华渐长,却又不语,乃不加指责,默许此事之意了。
没有官职,人照样能上战场打仗。正因是负罪之臣,才戴罪立功。敢刺杀琅琊王氏家主,这只不过是给岑道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教训。
王戢不再问,对于荆州之事心中已有了计较。
“我知道了。”
郎灵寂淡唔了声,揭过此节,转而道,“明日我和她回去。”
建康朝中还有成山累牍的内政要处理,他不能长久耽在江州。至于王姮姬,身份尊贵的家主,犒赏宴已过,也是要回去的。
分工不同,王戢没挽留他,只道:“好,帮我照顾好九妹。”
郎灵寂道:“荆州诸事与我商量过再做。”
至于岑道风,两个字,弄他。
王戢道:“你放心我。”
为九妹和襄城报仇,他从不手软。
郎灵寂嗯了声,告别王戢,回到营帐中。王姮姬正收拾细软,闻他,深深责怪地皱了下眉,双腿仍在轻微发颤。
昨夜的索求无度,使她的力道被榨得干干净净,红淤尚且星罗棋布着。
郎灵寂几许斯文的打量,好整以暇,“岑道风昨晚跟你说什么了?”
王姮姬微僵,瞒他也无用,继续叠着衣服,道:“没什么,就是陛下希望我和你和离。”
郎灵寂明透了然,长指剐着她的耳垂,“那你呢,怎么想?”
王姮姬心生厌憎,她怎么想他昨夜就知道,此刻何必多此一问。
“我叫他们不要再来找我。”
郎灵寂,“真这么说的?”
王姮姬沉沉撇过头去,绷着牙关。
他衣冠楚楚,一下一下摸着她的滑如流墨的乌发,“不错。”
王姮
姬下意识撇过手去却被郎灵寂牢牢禁锢住提握了腰部。
他目色撒着一点点深沉暗意忽起欲念唇追着她的唇直接将她的齿撬开。
她模模糊糊唔了声双手被他缚在身后此刻宛若一直苟喘翕动的蝶。
呼吸快被淹没了。
良久郎灵寂才移开“……喜欢吗?”
王姮姬脸色刷白铮铮道:“不喜欢。”
他将她娴熟地搂在怀里阖上双眼泛着些微冷感的微笑
王姮姬被迫贴近于他心意灰冷原是她前世引狼入室执著追求于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收拾好了细软便告别王戢和江州诸将士启程回短别数日的建康。
王戢送走了郎灵寂和王姮姬心头空落落的隐隐担忧九妹的前程。
他和雪堂在战场上自是同袍之谊并肩作战却不希望雪堂娶九妹。
郎灵寂为何就那么信不过琅琊王氏非得扣个九妹在手里当人质。
王戢转过身面对长江岸畔一轮冉冉升起的硕大圆日霞光普照红色晕染草木万物心生豪意长长吐了口浊气竭力忘掉儿女情长。
皇权落幕这天下是属于门阀世家的天下是属于琅琊王氏的天下。
王戢全身心投入到荆州的攻伐中召集兵将宣布进击荆州之计划并分配了兵力粮草以及沿途部署。
王瑜、王崇、王实……等王氏子弟都被安排在了紧要位置连整日清谈放达任诞的王潇亦得到了参军的官位唯有岑道风戴罪之身空无军衔。
没军衔可以冲锋上阵少不得他。
王戢对岑道风道:“你依旧领兵顺着长江直渡荆州作为先锋军打头仗。”
岑道风黑眸森寒平和的表象皲裂。
岑道风的几个副官大怒拳头攥得格格直响江州一役明明是王氏蓄意造成了将军的落败害得将军名节尽毁身负重伤如今还好意思再用他们将军?
竟让将军以一介白衣的身份打江州?
副官忍气吞声“敢问王将军岑将军身无官职形同布衣师出无名如何领兵平定荆州?”
王戢表情寒硬强势道:“此番乃戴罪立功若战事顺利本帅可以恢复
你官位,从前过失既往不咎。若再蓄意相让敌军,卖国求荣,别怪本帅军法处置!”
岑家军怒到了极点。
这相当于买东西不给钱,去酒楼吃霸王餐。岑道风无一官半衔职位,仍得出生入死地去打仗,为王氏卖命。
竟有琅琊王氏这么无耻的?
……压榨人快成骨头渣滓了。
众将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清楚王氏这是有意针对岑道风,往死里欺负的那种。
岑道风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战场上素来是王戢这种豪门公子指挥,寒门出力。人命分高低贵贱,似王戢这种名士只管制定谋略,中枢指挥,不可能亲冒矢石上阵杀敌的。危险又不讨好的事,全部交给寒门去做。
王戢脸颊轮廓锋利,藐然睨视着岑道风,点着剑尖问道:“怎么,岑将军不接,准备违抗军令吗?”
岑道风强忍上涌的血气,满目寒光,最终仍是接了下来。
他的脊梁骨仿佛寸寸被打碎,跪地道:“末,将,领命。”
岑道风咬碎牙关也得忍,即便王戢将他搓扁揉圆,他必须保持着自身韧劲儿不动摇,顽强向前冲。
九品官人法弄得朝廷乌烟瘴气,高下逐强弱,是非由爱憎,贵族圈相互举荐任用,题拂标榜,高官爵位已完完全全落在门阀手中,寒门无立锥之地。
似他这种寒门,出身微贱,一旦被王戢排除开外就没了自己的战场,彻彻底底与仕途绝缘。
因而,王戢再过分,他一条路走到黑,吞掉打压和奚落,走上自己的战场。
他不能没有自己的战场。
只要能上阵,有机会为陛下建功立业,匡扶帝室。
王戢视岑道风为蛆虫,毫不留情地道:“你既答应便立下军令状,这次若再玩忽职守,本帅立斩你于马前。”
话音刚落,岑道风手下那几个副官忍不住青筋暴起,想要上前理论。
军队绝不能此刻哗变,经过江州之战后岑家军已经死伤过半,根本不是王戢的对手。鲁莽冒犯主帅的后果,是直接被拖出去斩首。
岑道风将他们拦住,切齿鸷声:
“好。”
起身立军令状,大义凛然:“岑道风若不能打下荆州,便自刎于马前——”
王戢耻笑着记下了这笔账。
这是笔有利无害的买卖,荆州若战败,他保留着实力东山再起,顺理成章地斩首了岑道风。荆州若顺利攻破,那么他顺理成章地将这块新版图纳入囊中。
“好。本帅这就赐你兵将和粮草。”
岑道风神情坚毅,面对王戢的欺压并不畏惧,扶棺出征。
他决意为陛下搏出一番天下,在门阀的黑暗下为寒门撕开一个口子,不胜利誓不回还。
琅琊王氏,迟早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相关史料参考自《世说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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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官位,从前过失既往不咎。若再蓄意相让敌军,卖国求荣,别怪本帅军法处置!
岑家军怒到了极点。
这相当于买东西不给钱,去酒楼吃霸王餐。岑道风无一官半衔职位,仍得出生入死地去打仗,为王氏卖命。
竟有琅琊王氏这么无耻的?
……压榨人快成骨头渣滓了。
众将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清楚王氏这是有意针对岑道风,往死里欺负的那种。
岑道风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战场上素来是王戢这种豪门公子指挥,寒门出力。人命分高低贵贱,似王戢这种名士只管制定谋略,中枢指挥,不可能亲冒矢石上阵杀敌的。危险又不讨好的事,全部交给寒门去做。
王戢脸颊轮廓锋利,藐然睨视着岑道风,点着剑尖问道:“怎么,岑将军不接,准备违抗军令吗?
岑道风强忍上涌的血气,满目寒光,最终仍是接了下来。
他的脊梁骨仿佛寸寸被打碎,跪地道:“末,将,领命。
岑道风咬碎牙关也得忍,即便王戢将他搓扁揉圆,他必须保持着自身韧劲儿不动摇,顽强向前冲。
九品官人法弄得朝廷乌烟瘴气,高下逐强弱,是非由爱憎,贵族圈相互举荐任用,题拂标榜,高官爵位已完完全全落在门阀手中,寒门无立锥之地。
似他这种寒门,出身微贱,一旦被王戢排除开外就没了自己的战场,彻彻底底与仕途绝缘。
因而,王戢再过分,他一条路走到黑,吞掉打压和奚落,走上自己的战场。
他不能没有自己的战场。
只要能上阵,有机会为陛下建功立业,匡扶帝室。
王戢视岑道风为蛆虫,毫不留情地道:“你既答应便立下军令状,这次若再玩忽职守,本帅立斩你于马前。
话音刚落,岑道风手下那几个副官忍不住青筋暴起,想要上前理论。
军队绝不能此刻哗变,经过江州之战后岑家军已经死伤过半,根本不是王戢的对手。鲁莽冒犯主帅的后果,是直接被拖出去斩首。
岑道风将他们拦住,切齿鸷声:
“好。
起身立军令状,大义凛然:“岑道风若不能打下荆州,便自刎于马前——
王戢耻笑着记下了这笔账。
这是笔有利无害的买卖,荆州若战败,他保留着实力东山再起,顺理成章地斩首了岑道风。荆州若顺利攻破,那么他顺理成章地将这块新版图纳入囊中。
“好。本帅这就赐你兵将和粮草。
岑道风神情坚毅,面对王戢的欺压并不畏惧,扶棺出征。
他决意为陛下搏出一番天下,在门阀的黑暗下为寒门撕开一个口子,不胜利誓不回还。
琅琊王氏,迟早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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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军怒到了极点。
这相当于买东西不给钱,去酒楼吃霸王餐。岑道风无一官半衔职位,仍得出生入死地去打仗,为王氏卖命。
竟有琅琊王氏这么无耻的?
……压榨人快成骨头渣滓了。
众将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清楚王氏这是有意针对岑道风,往死里欺负的那种。
岑道风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战场上素来是王戢这种豪门公子指挥,寒门出力。人命分高低贵贱,似王戢这种名士只管制定谋略,中枢指挥,不可能亲冒矢石上阵杀敌的。危险又不讨好的事,全部交给寒门去做。
王戢脸颊轮廓锋利,藐然睨视着岑道风,点着剑尖问道:“怎么,岑将军不接,准备违抗军令吗?
岑道风强忍上涌的血气,满目寒光,最终仍是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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