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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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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毫不犹豫:“江小世子和张子夜(张寂)之间,我当然选小世子。”

烛火微微,映照她面,辞气清婉。美人神色娴静,唇角噙着一抹邀请般的笑意。

她在反应过来如今情况后,手指也朝前递出,轻轻勾住那斗篷带子。她上眼睑微挑,谆谆诱导:

“阿鹭,我当然选你。”

张寂想约,时时可约;攻陷江鹭却麻烦得多。如今江鹭主动走入樊笼,姜循大约猜出误会是怎么发生的,但恶向胆边生,她坚定地张开网笼,诱捕这只还没被东京浑水彻底吞噬的小白鸟。

而江鹭看着姜循的眼睛,姜循扯着自己的衣带。

他有一句话,都懒得多说了——阿鹭便阿鹭吧。随她叫或不叫,改变不了什么。

江鹭跃窗而入。

姜循只感觉到自己手指勾着的对方衣带忽然消失,她眼前一晃,一个影子就飘过去。

姜循有点不习惯江鹭这种利落风格。

她眨眨眼,调整心情,忙关窗入室,看今夜能否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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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中,一张折叠屏风,横在江鹭和姜循面前。

两边烛台各自相照,屏风上映出两道清晰的影子。

姜循盯着面前屏风,微沉默。

许是她仍不够见多识广,认识的男子仍然不够多。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明明已经意动,明明亲口说“秉烛夜谈”,却又在二人之间竖起了一张屏风。

如此欲盖弥彰,不愧是江鹭。

屏风另一面,江鹭脱下斗篷后,着一身竹月色襕衫,圆领大袖,腰下坠玉,有小神仙之范儿。

可临门一脚,小神仙大约冷静下来了,这会儿又拿乔起来——

坐在这里,大约是他的极限。

在姜循诡异的沉默中,江鹭缓缓开口:“此间情急,本不应唐突姜娘子。实属无奈,只好以屏风相隔,好不损姜娘子闺誉。

“我虽有意与姜娘子携手并进,但绝无冒犯之意,更无意做姜娘子的入幕之宾。”

姜循:“……”

姜循柔声问:“看来阿鹭被我之前的话打动了,愿意与我合作?”

江鹭平静道:“只是有意,并不确定。我想知道,你能给我什么。”

姜循反问:“你要什么?”

江鹭陷入一瞬的沉默。

他对姜循始终有警惕,有太多不信任。他不能完全暴露自己的目的心思,便只斟酌说:“我要找乔世安。听说他被关在开封府天牢中,你又说你有开封府的门路,我想知道你能否为我打开门路,你能打开多少。”

他不说曹生,而是说曹生的现用名,乔世安。

“我能打开多少……”姜循噗嗤笑。

她不像他那般坐得端正,她懒懒地倚着榻,手指支颌,笑吟吟凝望屏风。事情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中,姜循好整以暇:“你怎么知道乔世安被关在哪里?这可是机

密,寻常人不会告诉你的。谁说的啊?”

江鹭声音微冰:“你想试探什么?”

姜循啧啧:“我才懒得试探。我也不骗你,我知道乔世安在开封府天牢。太好了,我的目标也是他,我也要找乔世安。现在便是第二个问题了——”

她勾着眼,语调更慢:“你是想救他出牢,还是杀了他呢?”

江鹭猛一下抬起头。

他盯着面前的屏风,开始后悔自己多此一举竖了屏风。

他不想与姜循当面多说话,可这屏风却让他看不到姜循的表情。这场合作,从一开始,便充满试探和利用,你来我往进退两难……与陌生人的合作有何区别?

但是无可否认,江鹭沉寂的死水一般的心,在姜循的言笑中一点点活了起来,疯狂跳跃了起来。

面对一个自己既熟悉、又不熟悉的恶女,这种自伤一样的刺激与痛意,让江鹭清醒十分。

江鹭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一跳,与此同时,他平静地编着瞎话:“我要杀乔世安。他和我一个朋友有些债务纠纷,我朋友托我来要债。”

姜循悠声:“看来是人命债了。”

江鹭搭在膝上的手指僵硬,他看着屏风上美人的影子。他如临大敌,心脏在试探中滚热,周身血液倒流。

直到姜循说:“太好了,看来我们目的一致——阿鹭,我也要杀乔世安。”

江鹭眼皮一跳。

他虽松了口气,却心中生起疑惑。他想到张寂说,姜循有一个厉害的友人叶白,在开封府中当官。

江鹭平声静气:“姜娘子既要杀一个犯人,找你那位朋友便是,何必与我合作?”

姜循:“乔世安犯了死罪,今年秋便会问斩。我确实想他死,但在他死之前,我想从他嘴里撬出一些东西。而你说的我的朋友……”

姜循叹口气,垂下眼,失落幽怨:“上面的人就是怕他假公徇私,都把他调出东京外巡去了。若是他再贸然插手,恐怕都无法在东京待下去了。我需要一个不畏惧开封府、不怕权势的贵人,来助我得势啊。”

她暗示江鹭就是她在等的人。

但是她的话落到江鹭耳中……

江鹭:“叶白?”

姜循心一颤,微有不自在,

她轻轻“嗯”了一声。

江鹭陷入自己的深思,没听出姜循的心虚异常。他唇角浮起一丝笑,低语:“原来我是第二选择。”

姜循立即柔柔改口:“我那友人与我萍水相逢,哪里比得上我和阿鹭之间的真挚情谊。行事万千,但凡能选阿鹭,我都不会选他人。”

江鹭不信她一个字。

她的好听话在他耳边过,他如今听得麻木,竟然一点波澜都生不起来。

他对她早已死心,知道她没有心,便越是听她恭维自己,越是觉得烦闷……江鹭打断她的好听话,道:“你想从乔世安那里知道什么?”

姜循不再斜倚,坐了起来。

她也是世家教养

出来的贵女,此时坐于屏风前,典雅之姿,如同古画上的仕女图。

她知道江鹭对自己提防太多,自己若是多多隐瞒,他抱着猜忌之心,这场合作恐怕不会愉快。

她必须给出一些实话,必须博得江鹭的好感。

而她实在太懂如何博江鹭好感了——

姜循说:“你知道乔世安为何入牢吗?告诉你说他在哪里的人,是不是说乔世安贪墨太多,才进了牢?那都是笑话——他只是一个吏员,贪墨再多,能高过那些真正大官吗?何况,大魏律法,从未有因贪墨而处死的道理。他纵是贪墨,也应该被判流放,而不是被悄悄关在天牢中,不让任何人知道。”

江鹭:“我打听了一些消息。乔世安在贪墨过程中,似乎害了他人性命。他身上本就有案底,死罪也是正常的。”

姜循垂下眼:“为了家人而手刃仇敌,这算死罪?中途不小心多杀旁人,反正我也要弄死他了。”

江鹭被她的歪理滞住,他目光顿锐:“……你所住府邸的原主人,因欺凌乔世安家人而被乔世安状告,被判流放。你这么说,似乎是告诉我,那家被流放的人在途中,就被乔世安杀了?”

姜循讶然:“原来你不知道啊?”

她茫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来查什么?我是不是不应该和笨蛋联手?”

江鹭警告:“姜循,别太过分!”

姜循轻轻一声笑,隔着屏风,如一根纤软羽毛,在江鹭心头轻轻一撩,又快速收回。

她果然在逗他,逗弄一句后,不管江鹭如何敛神静气,姜循兀自说了下去:

“乔世安真正得罪的,是诸多高官。他身在户部,触及了不少账簿,在收账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纠葛。那些官员和豪强勾结,圈地、买地,收田盖房……乔世安确实有些本事,户部多少人待过那个位置,都没发现的问题,被他发现了。但这个问题涉及的官员太多官位太高,他如果不知变通,便必须死。”

江鹭突然道:“孔益。”

姜循挑了下眉。

她听到江鹭说:“去年秋冬,孔家所犯之案,就是被当替罪羊,推出来的,对么?

“你杀了孔益,却无人过问,甚至没一个人找你问疑点……这便说明,孔家之罪,是被你口中那些高官一起定罪的。孔家没了,所有人才安全。我原以为你是为太子办事,原来背后有这么些纠纷。”

“啪啪。”

清脆两声鼓掌,来自屏风后的姜循。

姜循起身,朝屏风走来,靠在屏风木栏上,一边拍掌,一边嘲弄般地夸奖江鹭:“恭喜阿鹭,朝东京的浊水走得更近一步,更容易把自己淹死了。”

江鹭蹙眉。

他淡声:“你好好说话,坐回去。”

姜循偏不坐回去,她心中有鬼,却也有自己的目的。她倚着屏风,任由自己纤影投映,不信江鹭一点心不动。

姜循慢吞吞:“现在好了,有阿鹭相助,我有法子把那些高官拉下

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推举杜一平做主考官吗?因为杜一平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就是御史中丞。他有弹劾百官之权,他本来就对豪强圈地深恶痛绝。

“如今他到了明面上,所有高官在春闱中,都会和杜一平打交道。阿鹭你本事这么厉害,如果我为你开了开封府大门,你能否从乔世安嘴里撬出名字,撬出证据?这些证据给了杜一平,杜一平就会弹劾那些官员。”

江鹭愕然半晌。

他这才明白,姜循那时推举杜一平的原因。

而那日回去后,江鹭也去查了杜一平到底是谁——原来他真的对这个名字耳熟。因为杜一平,正是他爹要他相看的杜嫣容的兄长。

江鹭:“你认识杜一平?你拿杜一平当引子?杜一平得罪这些官,他怎么办?”

姜循似笑非笑:“怎么,心疼了?”

江鹭:“……?”

……谁?

他应该心疼谁?

姜循却没多纠缠这个,淡声:“这本就是杜一平身为御史中丞的职务。若能把证据给他,他本就应弹劾。他何去何从,用得着你操心?你若是心软,何必淌这潭浑水?”

江鹭冷漠:“我并非心软。我只是担心,杜一平得罪你口中的百官,他还能主持得了春闱吗?”

姜循柔声:“人家是前宰相的儿子,杜大人会保人家儿子,一场春闱,还是主持得了的。而我做的事,杜一平说不定举手相迎,喜不

自胜。你又犹豫什么?你不是想让段枫入什么枢密院吗?你和我达成了这桩交易,杜一平感激你我二人,说不定直接送出好处来。有主考官推举,你那门客想去哪里不能去?”

房中紫烟袅袅,江鹭许久不言。

姜循靠着屏风,垂着眼,看屏风上所映的郎君轩昂之姿。

她鬼使神差地伸指轻轻沿着那人的轮廓勾勒。她提笔画了一下,突然一僵,觉得自己魔怔。她正要挪开手指,却见江鹭好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蓦地偏头,鼻梁在屏风上映出一道漂亮的影子。

真好看。

姜循抵在屏风上的手指跳了一下。

下一刻,她见江鹭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站了起来,似乎想走两步活动腿脚。但他这么一起身,修身翩然挪动,正好和姜循手指勾勒的影像岔开了。

姜循:“……”

她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原本不想画,此时还偏要画了。不管他在屏风那一头怎么走,姜循都抵着屏风,用自己的手指,徐徐勾勒郎君的影子。

手指没有点水,屏风上必然留不下痕迹。

烛火耀耀,屏风左右的男女各怀鬼胎。

江鹭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

他暗道不好,知道自己耳畔必然又开始滚烫。他忙遏制自己的不受控,逼自己冷静。他侧过肩不看那屏风,思索姜循的话。

江鹭轻声:“弹劾官员,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循柔柔道:“为什么我就非要好处?还

天地清明,让不当位者下地狱,我难道就不能是一腔正义吗?()”

江鹭懒得搭理她。

江鹭低着头,半晌,他忽然回头,目光笔直地看向屏风。隔着一屏布,他目光灼灼似要刺伤她:

姜娘子,你在对付太子。?()”

姜循心中起伏,为他的敏锐。

她不言不语,虚虚实实地在屏风上作画。

江鹭踱步,思路越来越清晰:“你要杜一平弹劾该弹劾的官员,是因那些官员原本弹劾不了。乔世安被关在天牢中,你动不了手,是因为投鼠忌器,你无法在太子眼皮下和乔世安联络,你需要多一个外人加入此局,帮你做你原本想做的事。

“孔家满门抄斩,是因孔家是太子推出去的替罪羊。太子和百官们达成了协议,推一个孔家出去,推一个乔世安出去,封住所有人的口。但你不满意,你要乔世安张嘴说话。

“如我所料无差,你在太子身边待了那么久,你对太子身边的事必然心中有些数。你既然敢邀我入局,便说明你几l乎确定杜一平会弹劾的官员中,一定有太子这一派的重臣。你要让太子势力大损。”

她的大半计划,被他道出。

姜循头抵着冰凉屏风,一言不发,目蕴风暴,摧枯拉朽。

她垂着的眼看到江鹭走过来,看到他站到了屏风那一头。只隔着一张布,二人面对面,身影交错相缠。

江鹭缓缓伸手,抵在屏风上。

江鹭眼睛一点点扬起,眼中有了一些分外细微的情绪,灼灼地看着屏风上的美人纤影。

他心跳一点点加剧,扣在屏风上的手指都忍不住发抖。

江鹭喃喃自语:“你和太子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

江鹭开始对一切产生了怀疑,开始对自己笃定的姜循离开自己的原因产生了怀疑。

她说是权势,可若不是权势,她有其他的理由,那她对他……她、她……若是事后太子发现是她使计,她怎么办?

屏风后的姜循低笑。

这场屏风捉影的游戏,她玩够了。

“哗——”一声巨响。

姜循刷地拉开屏风,从屏风后步出。水墨散开,画屏上的一道影子瞬间变成活色生香的佳人,佳人步来,乌发委腰,眉眼冷冽。江鹭一动不动,看着她朝自己逼近。

姜循掀起眼皮,眼眸既安静,又于安静中,透出煌煌魅火。野火燎原,火凤凰自其中苏醒,在姜循望向江鹭的一瞬,轰然燃烧向江鹭,吞没江鹭:

“我和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你之间……”

他背脊生汗,心血沸腾,手指发麻。他在她的靠近之下,站得更为僵硬笔直。

而姜循终是站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宛如毒蛇:“有夺爱之恨。”

姜循垂脸,乌发贴颊,几l分癫狂:“阿鹭,他从你身边抢走我,你不想报仇,不想报复他吗?”

她在他僵硬时,大袖掠飞

() ,一下子扑入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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