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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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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淋淋漓漓,时伴有雷声,一同落在凉亭四角,水再如溪流般潺潺滴落。

凉亭外的侍卫与宫人只看到世子和姜娘子在下棋,更有玲珑阻挡他们视野,他们便放心地聊天,小声讨论太子殿下为何还不来——明明姜娘子已经让人去寻太子殿下了。

莫不是那个阿娅,又缠着殿下不放?

宫人的窃窃私语与雨水一样无谓。气候清凉,坐在凉亭石桌边下棋的二人,只关注对方。

江鹭手肘搭在桌上,袖中手被姜循轻握。他没有用力挣脱,而是在她的蛊惑结束后,缓缓抬起了脸。

他永远这样秀润,姜循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

江鹭朝前倾身,看着像是去拢棋子的动作,淡然轻声:“姜娘子想与我谈合作?在你的权势谋取大计中,你想我帮你登上更高的位子?”

他睫毛是栗色的,眼睛是清美的,浅浅的光在流离。

不只姜循会骗人,他也会引诱:“太子妃仍不能满足你吗?你想操控太子殿下或是压太子一头?还是觉得储君迟迟不登大位,时间过得太慢了,你想用些手段……早日做皇后?”

姜循不想被他容色所惑,她侧过头不看他:“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

江鹭轻声如私语:“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姜循委屈:“我只是不想被人欺压,想要些自己的势力罢了。你说的话太过大逆不道,绝非我想。”

江鹭盯着她。

她不是楚楚动人的长相,她明艳凌厉,耍狠时最为动人。但她也确实会做戏,在他面前,她总是要作出一副好声好气的气弱模样……

江鹭若有所思:难道她觉得他喜欢这一类女子?

所以她当年……才要装出阿宁那种性情来?

姜循半晌没听江鹭开口,她抬起眼。

她看到江鹭面上的平和一点点消失,他分明没什么大动作,只是肩部动了一下,姜循便觉得手指被什么刺一下生疼。她不禁松开手,他的手指已经从她袖下挪开,兀自捻了一枚新棋子。

新棋子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

江鹭:“我和你没什么合作可谈。”

姜循不服气:“为何?”

江鹭眼皮微抬,盯着她美艳皮相下、眼中的熊熊野心织就的火焰。他淡漠:“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姜循冷冷看着他。

她嗤笑一声。

她倾着身子,没办法再碰到他手指,但她勾住了他衣袖。他的眼神写着“放开”,姜循兀自含笑:“正因不是一路人,才更好合作啊。我们各取所需,不更好吗?

“你和太子合作有什么用?他能给你的,我未必不能给啊。你只是初来东京,还不了解我……但姜循已经是你在东京,最了解的人了,不是吗?

“而我、我也非常了解小世子你啊。我明白你的为人,深知你的底限,你也明白我的底限……”

江鹭挑起浓

睫,目光幽若:“你有底限?”

姜循似笑非笑:“对,我没有底限。”

她这样公然挑衅,让他面色一顿。

姜循语气又放软,似些许委屈:“你看,你总不信任我,要我说这些难听的话,你才痛快。可我不信你真的痛快……阿鹭,和我联手吧,整个东京,哪有像你我这样知根知底的盟友呢?”

江鹭不为所动:“别叫我阿鹭。”

姜循当做没听到,再添一把火:“你平日总是不搭理我,躲着我,厌恶我,今日却主动来和我下棋,还说‘还债’,让我不好拒绝。你今日在禁苑中,一定做了些需要我帮你证明时间、你才好脱开嫌疑的事吧?只要我有心,并不难查。”

江鹭蓦地掀眼。

他抵在桌畔的手臂却仍是放松的,他语气仍是平静的:“威胁我?”

姜循眨眼,无辜。

江鹭慢慢道:“那么你呢,‘雨花台’本是我来和杜娘子相看的早已约好的地方,你从中横插一脚,让你的侍女传纸条给我。我来雨花台,是为了见杜娘子的,见到的却是你。

“前因后果连起来,你怎么向太子交代?他不会对你的多事生出误会吗?”

姜循目中一凝,笑意僵住了——她还以为他这般怡然自得,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今日是要见杜嫣容的。

原来他知道!

他记得杜嫣容,他也猜出她插手了!

她缓缓偏头,看向一旁慌张起来的玲珑。

玲珑对上娘子那带着几分杀气的眼神,连忙摆手示意自己的单纯:“我真的亲眼看到世子把那纸条揉碎了啊。世子真的没有证据啊。”

江鹭垂着眼:“那么,姜娘子敢和我赌,我到底有没有证据吗?”

姜循看他半晌,叹口气。

姜循:“我只是想和你联手……”

江鹭专心盯着棋盘,头也不抬:“不,你不想和我联手。你连实话都不说,你只是想把我当棋子用。我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没说错吧?”

姜循盯着他,缓缓地、不甘地咬唇。

她心头像是什么挠过一样,又恨又痒,还有几分带着不屈的跃跃欲试。这世上还没有对她的恶劣了解到这个地步的人,江小世子变

得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不那么单纯的江鹭端然坐在此,与她下棋。

……谁赢谁输呢?

姜循决定后退一步:“好吧,我可以说点儿你想知道的事实。我当真觉得你与我联手是最好的……”

她的示好没有说完,雨水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惊醒了那些侍卫宫人,凉亭中的对话进行不下去,姜循也偏头看去。

姜循的余光,发现江鹭仍是静坐,动也不动。

她心中拂过一丝很浅的疑惑。

下一刻,宫人急急拾级而上,仓促来报:“姜娘子,江世子,出事了——章侍郎死了。”

姜循:“谁?”

宫人答:“礼部侍郎

章淞章侍郎,是今年主持春闱的主考官。主考官不知怎么死了,这春闱还怎么进行啊?太子殿下下令封锁整个禁苑,所有人都不得出园,好查找凶手。

“如今张指挥使已经过去见殿下了,殿下要姜娘子和南康世子也过去。”

姜循迅速说:“他是被杀的?他年纪那么大了,多饮两盏酒,死了也正常……”

宫人摇头说不知,姜循余光再看一眼江鹭。

江鹭缓缓站起,安然无害,抬头看向传话的宫人,并对章淞的死表现出了适当的迷惘与惊讶。

姜循心中起疑,只按捺下去。

--

章淞死亡消息传遍满园。

姜芜刚跟着张寂入座,尚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宫人的通报到达,整个园中的贵女和郎君发出惊呼声。

众人不知情况,窃窃私语;姜芜脸色苍白,看那传话宫人来找张寂,张寂听了后便起身,回头看她一眼。

姜芜懂事地朝他露出笑容:“是殿下要师兄去查凶手吗?师兄去吧,我、我等你回来。”

她看着陌生的贵女们,很是不安。

张寂本想说自己不会回来,但看姜芜这柔弱模样,沉默片刻,他嘱咐身边仆从陪着她,转身大步离去。

张寂回京本就是来见太子的,如今禁苑死了人,太子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封锁园林,要张寂先去查尸体,看章淞到底是如何死的。

--

当章淞死亡消息传过来时,太子暮逊正在一书阁中,接见一位年轻文人。

他没有骗姜循。

他虽然是被服侍阿娅的侍女叫走的,但他不是非要在今日和阿娅私会。他确实来见一个人——阿娅的救命恩人。

阿娅前几日说,她在逃出东京后本来居无定所,受了很多委屈,但有一家好心的人帮助她,收留她,之后的暮逊才能见到活蹦乱跳的阿娅。

阿娅很感激她的救命恩人,她知道自己逃不出暮逊的掌心,便希望暮逊能代她,谢谢她的救命恩人。她的救命恩人要参加今年的科考,希望暮逊为她恩人开通道。

暮逊听到阿娅那番天真的话,心中便嗤笑:他若是有那种本事,想让谁当大官,谁就能当大官,那他此时应该是皇帝,而不只是一个储君。

他的储君位尚坐得不稳,他想安排自己的人去合适位置尚要斟酌,他明明想交好南康小世子,却没有答应送世子推举的人去合适官位。

章淞能坐稳这个主考官位,是因他既不是旧皇派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

暮逊凭什么为一个小小的救命恩人而筹谋?

阿娅的这个救命恩人,暮逊可以见。但暮逊只打算随便许些不值钱的财物,便打发掉此人。

然而,等暮逊见了这个人,暮逊便知道普通的财物,无法打发此人了。他幽静的眼眸盯着这个年轻文士,猜测这人救助阿娅的用心。

贺明年过弱冠,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此时被太子殿下这般盯着,也要盯出几身

冷汗。

他心中无奈。

他也没想到当日随意相助的一个异域歌女,会和太子有关系。那歌女还非要提携他……他虽推拒,但他爹、身后的家族,却十分欢迎。

无他。

贺家乃是弃商从文。

在贺明的上一辈,他爹与伯父那些人还做着商人,他爹还当过皇商。但世人都好文鄙商,到贺明这一代,族中决定放弃经商,送他们读书。

贺明是这一代的贺家年轻郎君中书读得最好的。但三年一次的科举何其艰难,他亦没有信心自己必然登科。

爹和伯父却有信心。爹和伯父知道他要来见太子后,让他带了一样东西……

贺明思量间,听到暮逊温善的话:“我家阿娅调皮,之前出京,必然麻烦了贺郎君不少事吧?”

贺明苦笑,听出太子语气中的几分试探。

他斟酌字词:“阿娅娘子乖巧,原先不知她身份时,草民只觉得阿娅娘子天真娇憨,必是出身极好,才养出这副脾性。如今看来,当是殿下呵护之心,世间少有。”

他撇清自己和阿娅,暮逊听了出来,目中浮起一二分满意的笑。

暮逊却仍道:“只是阿娅确实天真,以为科举之事,孤可以一手遮天。哎,她不过一个孩子……”

贺明道:“殿下,家父知道草民来拜见殿下,心中激荡,又知殿下不久后要过生辰。家父思量一夜,斗胆让草民送一幅画给殿下当贺礼

。”

暮逊玩味地看着这个商人之子——果然是商人,粗鄙,庸俗。什么尘世值钱物件,都敢送来他面前?

罢了。

暮逊意兴阑珊,只想着快速结束这番接见,回去见姜循,和姜循商谈真正重要的朝务。

暮逊笑着示意贺明奉上礼物。

贺明到桌边,展开一幅帛画。

帛画铺陈在整个桌面上,被一点点打开。暮逊坐在桌旁,本淡笑着欣赏,随着画面铺展,他眼中的笑定住了——

画中草长莺飞,画着两个骑马的男女。

骑马男女背对着画面,只看到女子的大魏衣裙,男子的异域装束。男子手持长鞭,鞭指远方,望着那女子。

画工并不高明,看画人却能看出男子心有爱慕,女子青春跃然。

书阁中静得呼吸可闻。

贺明弓着身,良久后,听到暮逊阴阳不定的极轻的声音:“送这样一幅画给孤,是何意?”

贺明心中也不知道。

他说着父亲教他的说辞:“家父说,当年殿下与大皇子一起支持阿鲁国和大魏和谈,正是两位皇子的坚持,两国才迎来太平。这幅画,象征着两国的友谊,必是殿下所愿,家父让草民献给殿下。”

暮逊偏头,看着这个谦卑的文士,判断他所言是真是假。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殿下,出事了,章侍郎死了。”

书阁中的贺明茫然,他不知道所谓的章侍郎是谁;但暮逊听到这话,立刻

明白了过来。

暮逊起身:“着张寂来见我!”

他按住贺明的肩膀(),温声:孤确实很看重两国的友谊?()?[(),你爹托你送的这幅画,孤收下了。你放心,今年科举……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贺明一震,他连忙:“殿下误会了,草民没有其他意思……”

暮逊摆手,已经没空听他废话。

此事太子已然有了定夺,暮逊匆忙出门,更关心章淞身死之事。

……说实话,章淞原本不站队,做这个主考官,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暮逊现在想给一些如贺明这样的人安排好位置,那章淞,便有些碍眼了。

章淞在此时死,再好不过。

只是章淞怎么死的?

莫不是……旧皇子那一派的人蠢蠢欲动,在今天杀害了章淞,还想嫁祸给他?

得让张寂好好查查,如果真是他们挖的坑,绝不能放过旧皇派那些人。

--

姜循和江鹭一起去见暮逊。

暮逊见他二人一起来,有些疑惑,却并未多说什么。如今他们都算太子这一派的人,姜循见了太子后便坐下吃茶,等着调查结果。

江鹭也坐在一旁。

雨声滴答,隔着帘子,暮逊与张寂在外说话。

三言两语寥落地传入室内——

“席上非尊即贵……不可强行扣压……”

“只能争取一个时辰……”

姜循听着那几句话,嘴角轻轻扯了扯:张寂是禁军统帅,既不是开封府的,也不是大理寺的,查案,恐怕非张寂所长吧?

但是没办法,今日这局面,只有在章淞死后才刚入园的张寂最干净。张寂来查,那帮与太子不睦的大臣,才不会置喙什么。

姜循侧过脸,和一旁的江鹭轻声试探:“坐着也是无聊,世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我赌张寂查不出来什么。”

江鹭抬头,看她一眼。

他没有开口,暮逊已经从外步入,捏着眉心:“循循,你少说两句。难道你巴不得章淞出事?”

姜循笑眯眯:“我是为殿下着想啊。”

暮逊眉心一跳。

他垂目看去,美人支颌倚桌,撩目望着他轻笑。许是因为这里是私下场合,她没有在外时那般端正,慵懒与俏皮相得益彰……

暮逊看得心中微恍。

“砰。”

极轻的茶盏磕桌声,惊醒了暮逊。

暮逊看去,是南康世子在饮茶。

暮逊目光闪烁,盯着江鹭半天,再看向姜循。

他疑问太多,但他此时并不会问,只是笑着让宫女来端茶——岂能让南康小世子喝凉茶呢?

--

太子只能给张寂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

太子示意张寂,多查查旧皇派那几个臣子,看他们行踪是否有异。张寂知道太子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贸然向太子做出保证。

该问的人都问了,宫女

() 和内宦侍卫都来回了话,尸体也被张寂找来仵作翻看。()

外面那些大臣与贵女们等得越来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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