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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掌掴(修)

《山主之女》小说免费阅读 qqdu.cc

湛云葳本来担心收回账本,二夫人会有微词,但还没等到二夫人动作,傍晚二老爷率先来闹事。

他年轻时候本就是齐旸郡有名的纨绔:“越之恒,我越家待你不浅,给你请教习师傅,供你衣食。当初你接手越家,跪在祠堂,怎么答应我爹的?你说你必定撑起越家门楣,不欺辱越氏族人。”

他梗着脖子道:“可你第一次毁诺,害死了族中的葛先生。现在是不是打算第二次毁诺,害死越家所有的人!如今你翅膀硬了,断我越氏族人钱粮,你这天杀的不肖子孙,我和你二婶活不下去没关系,你这是连老太爷也是打算活活饿死啊!”

他闹这一出,府上人心惶惶。越家奴仆近百人,本也是个大家族,一听这话,仆从们更是慌乱。

他们平日接触不到府中账面,以为都是二房的铺子在赚钱,昨日府里这位煞神莫名收回了铺子,他们才知道自己平日领的月俸,来自于谁。

昔日听说越之恒在府外作威作福,百姓敢怒不敢言,府里的下人也没跟在背后少骂他。今日这事落在他们身上,怕越之恒不管他们了,仿佛刀割了肉,这才知道后悔。

湛云葳侧眸看过去,越之恒原本坐在桌案前看书,他手中是一本阵法相关的书籍。书籍古朴,想必是这几日寻来的好东西,东方家的祸患必须解决,越大人在为此做准备。

被二老爷打扰,他单手抵着额,神色冷下去。

湛云葳见他不耐起身,就知道二老爷要遭殃。越大人早就说过,可以骂他,但不能让他听到。

越之恒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腰间以墨蓝色滚边收束,旁人穿这样的颜色,很难撑起来。但他肩宽腰窄,看上去便愈发阴沉而威严。

彻天府卫将二老爷拖过来。

二老爷挣脱不掉,被压在越之恒面前,被迫跪下,涨红了脸。这……这畜生,竟然敢让他二叔给他下跪!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二叔。”

越之恒垂眸看他,只觉好笑:“不肖子孙本就六亲不认,越某哪来的二叔?你既然都提起葛先生了,为什么就偏偏不再记性好点,一并记起他的下场。”

他语气虽含着笑,可谁都不会觉得他当真好说话。

二老爷知道这贼子对自己没有敬畏,还想再搬出老爷

子来,嘴却被人掰开,一柄匕首贴着他的舌跟,抵了进来。

冰冷的腥气让人一抖,二老爷总算觉得害怕。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越之恒。

二老爷心里清楚,二房能管这么多年账,不过是因为仗着越之恒并不懂这些。少时这人被关久了,只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没有苛待他,他就意识不到。

说到底,有许多东西,是越之恒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像世家公子、甚至正常人那样接触的。

越之恒手腕每动一下,二老爷全身都在抖,生怕舌头就这样被割下来。他以前只在外面听过越之恒的恶名,哪里亲身体会过。此刻他才意识到,越之恒真的敢动手!

他们没把越之恒当亲侄子,越之恒也根本没把他们当亲人。

越之恒垂眼,淡声问:“越二老爷,今后能管好自己的舌头吗?”

二老爷拼命点头。九重灵脉的气场下,他纵然跪着,腿都在抖,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窗户边嘎吱一声,湛云葳探头看出来,越之恒神色不改,匕首仍旧没移开。

二老爷觉得口中一冰一痛,惶然去摸自己的舌头。待到发现舌头还在,只是被法器所伤,他瘫软在地,再没了先前振振有词教训越之恒的姿态。

他站不起来,彻天府卫便代劳,将他拖了出去。

越之恒走回去,继续回书房看那本阵法记载。湛云葳看他一眼,她发现如果不是二老爷闹这一出,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几乎忘了越大人彻天府掌司的身份。

她沉下心,告诫自己时刻别忘记自身处境。

没了二老爷吵闹,湛云葳在越之恒对面坐下,翻开账本用朱笔记录。不说早些年的账册,光这几年的,她翻了数十页就知道二老爷反应为什么那么大,竟敢来招惹越之恒。

越老爷子和越之恒都是正常炼器师的花销,哑女就不说了,几乎没有花销。唯有二房的人,花销千奇百怪。

譬如二老爷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每月在“贤达楼”花高价拍下的文房四宝,就高达几千灵石。

越无咎喜欢名剑,却与堂兄不和,虽然家中就有最大的炼器阁,但仿佛为了给越之恒添堵,他从不在自家淬灵阁取剑,偏要去越之恒朝中对家那买。

越怀乐爱美,来了王城

以后,许是老被其余王朝小姐排挤,赶时兴的珠钗配饰、罗裙鞋履,别人有什么,她立马就要买什么,生怕落了下乘。

二夫人的账目更是奇怪,有许多不知去向的灵石,一笔又一笔,登记得十分模糊。

林林总总,眼花缭乱,这淬灵阁一收回来,可不是几乎断了二房命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明珠的光随着时辰渐变,开始亮堂起来,越之恒看完手中的阵法书籍,抬头便看见了明珠光下的湛云葳。

她执着朱笔,在细细计算。窗外是风声雨声,屋内安安静静,只有她纸笔轻触的声响。

越之恒想起了自己少时读书,许多门学业中,他最不喜、也觉最乏味的,便是一些诗文中的描述。

文人总爱写王城锦绣,写声色犬马,写倾城佳人。

他一个被幽囚长大的少年,对此想象匮乏,为了让他学习与人相处,越老爷子曾让他去族学上过一年课。

他坐在角落,显得冷漠孤僻,与其他衣着光鲜,眉眼熠熠的少年郎格格不入。

先生在堂前念: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1】。”

越之恒知道是写美人的。

年少怀春,与越之恒一般大的郎君们,闻声目露向往,耳根绯红,仿佛真能想象出这样的神仙妃子。

唯有越之恒支着下颔,神情冷淡。

倒也不是不敬前人,只是觉得,哪有这般夸张。

他记忆里最好看的人,莫过于十六岁那年遇见的那半大少女,但那时,十四岁的姑娘,更多的是娇憨可爱。

越之恒对她也没什么想法。

然而此刻,看着灯下的湛云葳。年少时无处安放的匮乏想象,似乎正在荒唐地被一点点上色。

原来少时所闻诗文,半点也不夸张,甚至远不能及。

雨点打在房檐上,滴滴答答,又轻又有规律。

多年后,不知谁会再次见到湛小姐此刻的模样。

越之恒神色淡淡,敛下眸光。

湛云葳将账册移过去,问越之恒:“掌司大人,你说二夫人的钱都花在哪儿了?”竟然开支这么大。

越之恒注意到她

称谓的改变,心中嗤笑,回答道:“不必管她,她若不像二老爷那样蠢,以前怎样,今后便怎样。”

湛云葳没想到才恐吓过二老爷的越之恒会这样说。

越大人对上她的目光,难得解释道:“二夫人的母族,以前是琴川山。她是名门望族之后,若非琴川山没落,轮不到我二叔娶她。”

湛云葳恍然大悟,她对琴川山有所耳闻。

琴川山收养了许多乱世中的孤儿,还曾以身填补结界漏洞。

祖上多英雄,也曾是仙门楷模。因着负荷太大,族人不善经营,常常囊中羞涩。

数年一次的邪祟之乱,琴川族人总会义不容辞去救人,死的灵修也最多。

甚至多年前结界动乱,二夫人最后一个亲人,她十九岁的弟弟也没了。

自此琴川母族的人,都是二夫人在养。

二夫人一个御灵师,赚钱的方式实在有限,于是只得从淬灵阁取钱。

湛云葳抬眸看了眼越之恒,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夫人会故意苛待哑女,还隐约针对大夫人。

二夫人的弟弟,当年是为了救越之恒母亲死的。

虽然越之恒没有断二夫人母族衣食的意思,可二夫人还不知道,收回淬灵阁这样的大事,二夫人竟然至今没露面。

湛云葳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什么。

聪明人的报复可不像二老爷这样无关痛痒:“我明日派人知会她一声。”

越之恒没什么异议。

湛云葳与越之恒从书房回去的路上,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穿过回廊,在漫漫雨声中,停在了越之恒身前。

湛云葳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雨夜,猝不及防见到自己前世都没能见到的人——越之恒的母亲。

宣夫人。

宣兰腕间戴着佛珠,明明年岁在灵域不算大,却已是一头银发,看上去比二夫人还要苍老数倍。

隐约间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出色样貌。

越大人其实长得有几分像她。

宣夫人于风雨声中,走出那个她待了数年的佛堂,连越之恒的大婚她都不曾出席,却在此刻,独自来见阔别多年、如今已是权臣的儿子。

湛云葳看见她就知道不妙,想必是二夫人的手笔。果然如她所想,

宣夫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越之恒抬起手——

风声凄厉,雨越下越大。

这一下打得极重,宣夫人用了灵力,越之恒的脸偏向一侧,湛云葳清晰地看见,有血迹从越之恒的嘴角流下。

越之恒垂着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宣夫人冷冷地道:“你怎么就没死在那个鬼地方,还要千里迢迢跑来,祸害我越家人!”

雨声中,她声音嘶哑凄厉,怨毒之言,仿佛能冻住人的骨血。

“你这贱种,要逼疯我才甘心是不是!若是知道,你如跗骨之蛆,摆脱不掉的厉鬼,还能寻来越家。我早该在你们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这个畜生!”

湛云葳抬眸,心里几乎跟着颤了颤。

或许旁人不清楚,可她是见过的,在蜃境中见过那个八岁大的孩子,多努力、多屈辱想要找到亲人。

可其他的族人不容他,关押他和哑女便罢了。他的亲生母亲,为何也要说这般无异于剜人心的话?

越之恒的脸色变得苍白,他鸦黑的睫抬起,转眸看向宣夫人。

他浅墨色的眸冰冷,语气淡嘲,低笑了一声:“贱种?就算宣夫人今日骤觉后悔,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恐怕也来不及。”

“狂瞽之言!”

眼见她下一个巴掌又要落下,湛云葳再也忍不住,挡在越之恒身前:“大夫人,您冷静一点,此事和越大人无关。”

那一掌堪堪停在触到湛云葳时停下,湛云葳几乎以为要打在自己身上了,一抬眼,发现越之恒挡住了宣夫人的手。

他冷笑:“既然从不认我,也就少来教训我,第一下我当你失心疯,但不会再有第二下。”

“湛小姐,不关你的事,让开罢。”

宣夫人也转过视线,仿佛此刻才注意到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少女。

湛云葳听不下去宣夫人那些戳心的话,简略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若非越清落被欺辱,越大人不会收回账册。”她蹙眉道,“昔日恩怨如何我不清楚,但这件事他没错,您不能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打他,也别因此……说那样伤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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