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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征人空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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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围场遇刺一案,调查尚在进行中。

管理云梦山猎场的围长、翼长因涉嫌行刺,被连夜押往白云司受审。

寿王、灞原王彻查大营,自那二人住处抄出来渔猎工具,以及好些刻着咒文的偶人,疑似是作巫术之用。

新君获悉后,制诏整治巫蛊之事,严禁私家辄立妖神、妄设淫祀,非礼祈祷一概禁断,龟易五兆之外,诸杂占亦皆禁止*。

郎中令赵歇,连同大营当值的护军等六十余人,以失察之罪分别被革职、降级、罚俸、枷示。

此间新君唯一放心的对象,反而是琉人罗黛。

他口头封其以虚衔“驱鳄王”,并对侍卫恩津一并加以恩赏。其余救驾有功的臣子,则等这次围猎结束之后,回京论功赐汤沐、衣冠。

当新晋的驱鳄王获准进入行在所探视,注意到藤榻上的新君的衣袍底下,几乎都被细纱布包覆住,她不由得哂了哂,接着心为之一沉——

他徒手与鳄鱼一番肉搏,虽然遍体鳞伤,好在没伤及经络。

惟一双手伤的惨重,需得精心护理,短时间内无法自如活动。

对于剑客来说,手算得上是命根了啊!

佐雅泽的心态却好,赐座后,迫不及待地问她:“你那时为什么救朕?”

罗黛好身量,腿又长,坐下来几乎同他的坐高等高。她轻裘缓带,身不被甲,盖因她的铠甲早已从心中长了出来。

窗口斜射而下的阳光,把她的浓眉染成金色,那对琉璃般的眼眸也因此变得更加浅淡而光灿。

直视她的双眼就像直视太阳。

他稍稍移开视线,然而眼前这个镀金的身影,已经在他脑海中与那日屠鳄的记忆重叠起来。

“回圣上,救驾需要理由么?”她回答道。

顺意另捧了一盏果盘,轻轻放在女使者身前。道一声谢,她伸手拈了只金橘,准备剥来吃。

剥水果这等小事,何妨交给下人去做?新君差点儿就要阻止她,转念一想,她可是要剥给他吃么?

他立即喜不自禁,在榻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卧姿,顺便展示宽肩窄腰的美好身材——自登极以来,他久不复骑,髀里肉生,这么个两腿交叠的角度会比较显瘦。

“但你是琉国的哈萨图帝姬,万一些后有三长两短,朕如何向琉主交代?”

她笑笑:“臣习惯了。”

“习惯什么?舍己救人?”佐雅泽大吃一惊,“常言道,战争是男人的事。”

“可战争从未让女人走开。”

他遭她呛声,也不着恼,反倒更觉得她思维敏捷,不同凡响。

视线下滑至她的腰间,他带着欣赏的态度,看见她从不离身的三棱锥箭镞。

他在土方城时并不在意她这个特殊的饰品,直到他开始对她上心,私下里查阅大量书籍资料,这才了解到它所承载的意义——

它来自那个一着不慎就将亡国灭种的黑暗时代。

河山分裂,九年兵祸,琉史以“岭东之乱”载之。

叛贼在东方片区秘密组建了庞大的军队,自琉帝国的内部发难,鲸吞领地周边的诸多要塞,逐步往哈萨图城大肆挺进。

其主谋更派出刺客暗杀琉主,源源不断防不胜防,甚至当真出现漏网之鱼,潜入了神都!

前代琉主安敦尔波澜壮阔的一生,终结在了一支奇诡的暗箭之下。

紧接着,穆瓦塔王储战死沙场,佩海王妃不知所终,不满十五岁的罗黛帝姬一夕之间沦为遗孤。

她保留那支暗箭的箭镞作为腰饰,随后扶持自己的王叔、摄政王罗睺即位。

琉历以琉帝国初立之际,哈萨图城内千神殿的落成为元年,于是史书是这样记载这位帝姬的——

“建城以来第二四九年,岭东总督宁孙凭借盗贼和奴隶组成的军队,洗劫了帝国东北部的主要城镇。

“宁孙成功刺杀安敦尔琉主,叛军持续向南推进,王师节节败退,首都哈萨图陷入长达数年的包围。

“幸得穆瓦塔王储及弟弟罗睺王子坚守王城,整顿兵马,试图夺回失去的领土……

“然而,随着王储在作战中牺牲,收复失地的希望变得渺茫起来,人民绝望地认为,帝国已经被毁灭了!

“直到有一个人,带领琉国重新站了起来!

“她就是我们的第一帝姬,罗黛·穆瓦塔·安敦尔!

“帝姬挥师东征,驰骋沙场袭敌营,犹如黑夜笼罩大地!她放出霹雳的飞箭,银弓震天的声响使帝国的仇人俱心惊胆战!

“她从天而降,怒发冲冠,直蹈虎狼之穴,在隐谷城头将宁孙亲手枭首!

“副将杨科惧其天威,弃地投降!叛军闻风丧胆,不攻自溃!

“崇岭高原再度回归琉主的掌控之下!……”

……

*

合上书本的佐雅泽,止不住地皱眉头。

是否她太过勇敢安静,以致人们都忘了她也在承受痛苦*?

用一句轻飘飘的“神选之人,天命所归”,便修饰了她献祭整个青春以完成的残酷功业……

“使君那会儿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吧?”他直截了当地问她道,“何故会去战场?”

她正掰下一瓣橘子递到嘴边,闻言动作一顿,反问道:“圣上万金之躯,何故会去战场?”

罗黛始终没认出佐雅泽和葛遗是同一个人,他又不似灞原王威名在外,她也就想不到他的经历,居然与她一样。

直至上回,新君力邀她比剑,她方试出他的功夫深浅。

刀在石上磨,人在事上练。君子六艺或许会传授一个人精湛的剑技,然而大量实战才能够淬炼他那般灵活应战的反应力。

尔后,新君不经意的一句话,更坐实了她的猜测:“朕这些年在战场,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没闯过,什么样的魑魅魍魉没降过。那时不曾畏死,目下却要怕了?”

战场……吗……

“你问战场么?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那就是战场。”

他曾经去过的战场,也与她的一样吗?

佐雅泽一听,她在关心他为什么上战场!她这是对他产生了好奇心吗?

“朕不比你大义,当初是被迫去打仗的,”他有问必答,“这点在书上有记载么?想必没有。

“史官只会一本正经地写:‘帝幼有神勇,少怀高尚,上承父志,下安万民,提三尺剑以定四海。’

“唔,军营分配的剑长约三尺,朕那会儿身高也才四尺二。”

三尺剑?罗黛默默换算了一下,这几乎是跟孩童齐胸的高度了!年幼的他该怎样去运剑自如呢?

“其实朕心里怕死的很,朕怕自己死了,将再也见不到摇光……”

他话锋一转,“同时,这也为朕带来了额外的好处。”

她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因朕生得瘦小,敌军根本看不见朕,只要小心避开踩踏,反比那些人高马大的容易活下来。

“若是朕趴在地上,伺机钻空子,还能出其不意刺穿敌人的裆部……”

说者自嘲,听者心疼。罗黛听着听着,心情陡然沉重几分。

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

她回忆着前日里漫山雪白一片的云头花,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想起的其实是折射银光的枪尖和战盾,耳边的风声就是来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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