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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弹劾

《蚺口[女帝GB]》小说免费阅读 qqdu.cc

绛山君用手指沾了一点许衡之嘴角的血,涂在他的嘴唇上,像一个顽童掐了凤仙花去涂石头的裂痕。许衡之的呼吸逐渐平和下去,抬头望向眼前的蛇身之神。

她的面容与人无异,血一样的珠子与黄金交错穿在一处,垂落额前,如同帝王冕旒。彩衣之下的赤色蛇尾环绕在他身周,鳞片在暗处隐隐生光

可凡人——

——与她毫无可比性。

那蛇身的神高大,几乎两倍于他,从高处投下来的注视让人喉头滞涩,脊背发冷。

她就这么看着他,像看着一只匍匐在地上断了翅膀的鸟,一块颜色漂亮的石头,带着并不十分认真的兴趣。

她没有在认真地与他谈判,她并不很在乎他给出什么东西,他计量着给出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一文不值。这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种趣味,用一块糖逗虫蚁的趣味。

那块被拿来逗他的糖就是五殿下。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许衡之闭了闭眼睛,低声叹息。

“臣在此事上并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您想要何物就能从臣身上拿走何物。无论您是君王,还是绛山府君,都是如此。”

她轻轻用手指点着他的颌侧,他没有睁眼,任凭对方轻轻拨弄。太美了,也太可怕了,被这样的神注视着,把玩着,如果不闭上眼睛,一定会因为恐怖和着迷而癫狂。

【你很聪明,】她说,【像你这样聪明的生灵,不至于落入惨死的境地。】

“臣不过是不入流的谋士。”他又微微咳嗽起来,刚刚回光返照的那一点生气正在散去,他的命正被她抓在手里,只要她松开手,他就会飞快死去,“一子不慎,满盘皆输。”

“臣并无什么东西能拿来交换,所留的只有这副身骨……”他喘了口气,“和浅薄的智计。您既然来找臣,要臣这副半残的骨头没有用,那就是要臣为您做什么事。”

【你想用为我做事来换那个孩子活着?】

“不,”许衡之虚弱地笑了笑,“臣本就是您所有,没有东西能与您换。五殿下也是您所有,您救她,也不需要臣用什么来换……”

抚摸着他颌侧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喉咙里溢出一声窒息的哽咽。呼吸顷刻间被掐断,许衡之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上那双猩红的蛇瞳。

他知道她发怒了,君王不喜欢臣子揣摩清楚自己,神也不喜欢凡人窥探自己。

在刚刚激动带来的混乱退去后,他很快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绛山君不会特地来找一个奄奄一息的阶下囚,他没有资格,只能是“陛下”需要他做事。

而“陛下”对他一无所知,能告诉她自己有用的人,就只剩下五殿下。这样看来她已经保住了殿下的命,没有放任她去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为她做什么事,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成,那块被用来逗弄他的“糖”会怎样。

两行清泪无声地落下去,许衡之在战栗中笑起来。他不能让殿下的生存和自己绑在一起,他必须把它们拆开!陛下是天下之主,她不杀五殿下是没必要损坏自己的所有物,而至于他——即使他完不成她的指令,五殿下也不会被迁怒。

即使他因为这句话触怒她,被她所杀,他也不能连累五殿下……

许衡之已经几乎不能呼吸,说出来的声音也弱得听不清。

“生、杀、夺、与……”

“您对您所有之物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臣为您做什么……都应该……”

颈上的手骤然松开,他跌落在地,因为痛苦蜷起身体。蛇神消失了,身穿锦绣云纹的小皇女眉眼弯弯。

“胆子真大,”她说,“不过,脑子不错,确实是个辩才。”

谢陛下。他喃喃着,终于慢慢放松了身体。

这一关他过了。

夜很深,夜里的很多东西都模糊不清,有一驾马车碌碌地从狱中驶出来,谁也没看清上面载着个什么人。与此同时一卷密信被飞快地送到了右相府上,梁知吾对着烛光拆开它看了半晌,扯扯嘴角丢进火里。

信写得颇为简明扼要,大意就是听梁相此前起了忠君之誓,这有口黑锅,卿就背上吧。

“小圣人啊。”她摸索着食指关节,看信在火中烧尽,转过头提笔写了张条子唤来随从。

“去接这上面的几个人来,金吾卫不许夜行就拿我的令牌。”

“谁不来……谁就不要认我这个老师了。”

天未曾转凉,太阳刚刚升起的那一阵子却有点冷,寒气凝结成薄薄一层夜露,把草尖涂成白色。有比这露水更轻盈,来得更隐秘的消息飞快流传开来,顷刻间就震动了无数听者。

——昨夜有人闯入诏狱,强行带了一个人犯走!

——好大的胆子?竟全身而退没有被格杀当场吗?

——愚不可及,你当这是画本子么?能强行带人走的,自然是有权的……

这窃窃私语逐渐发酵,逐渐膨胀为一股躁动的气氛。预备着上早朝的官员中有那么几个人以目示意,今天早朝非得有一场大弹劾不可。

但要是没有早朝呢?

等到所有人都穿戴整齐到了宫门口,才有黄门出来传旨,准圣人今天身体不适,不朝,各位贵人各回各处,各办各公去吧。

没得到消息的一头雾水,得了消息想看热闹的颇为遗憾,在佩玉琅琅和窃窃私语声中,一个身形在阶下多站了片刻,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她着紫衣,腰佩异兽衔珠的带钩,那兽虎身人面长毛,口中珠子是俏色,刻得极逼真。它似乎更应该围在一位武将腰上,而非一位着朱紫的文臣身上。

更遑论那凶恶的兽也与她面容不衬。

这是一张十分南人相的脸,杏眼,不很高挺的鼻梁,咬着一点笑一样的唇角,久看才能自眉宇间看到一股倨傲的神气。而那一点神气只要被注意到,就顷刻如剑般斩碎了这张脸的柔和秀美。

她走到中书令身边,两张脸就隐隐约约现出几分相仿来。

杜凌瑶,字越星,杜流舸长女。

“阿母,”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罢朝这事出来,料想昨夜的事情就是梁相令人做的了,如之奈何?”

杜流舸笑了笑,伸手抹了一下女儿脸上紧绷的线条:“如之奈何?有何如之奈何,圣人不朝,做臣子的难道要闯宫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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