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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逃离

《和亲草原之后》小说免费阅读 qqdu.cc

北戎的冬天来得一向早,深秋一过,百花零谢,万树凋敝,草场枯黄一片。

没过几日,王城开始了下雪了。

在这阵平安无事的日子里,司露依旧没闲着,事无巨细地准备着这一路的所需,来来回回检查数遍,防止出什么纰漏。

而老汗王那头,因为经历了二次打击,身子再受重创,隐隐有行将就木之兆。

这些司露都是从阿曼阏氏那里听来的。

二王子之事过后,老汗王有意疏远托塔阏氏,平日里也只叫阿曼阏氏贴身照顾,或许是因为他觉得,阿曼是一众阏氏里最老实的一个,不似旁人般喜搬口舌是非,能将他的病情守口如瓶。

可司露是阿曼的恩人,阿曼对她推心置腹,知无不言,每每她问,阿曼都会透露给她听,不管她意图何在,她都全身心地信任。

而司露当然也不会辜负阿曼的信任,只把她透露给她的消息藏在心里,绝不外传。

这日,阿曼阏氏又来了。

她知道司露每每都会询问老汗王的消息,所以今日方从王殿出来,就立刻来了她殿里。

她这一来,便给司露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我今日偷听到巫医和大祭司说话,说是……说是可汗恐怕活不过三日了。”

司露心中一震,却听阿曼又道:“可汗好似也有预感,已暗中派人去部落把二王子召回,二王子虽说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但可汗私心里,还是偏爱他的,想让他继承王位。”

是了,呼延海逻虽然混账,无法无天,却是个天生神力、勇猛异常的武士,北戎王庭崇尚以武治国,暴力征伐、东掠西夺都是他们的生存方式,而呼延海逻恰恰具备了北戎王该有血性和勇武。

所以呼延约卓依旧选他继位,一点也不意外。

送走阿曼后,司露心事重重。

也就是说,呼延海逻很快便要回来了?

看来,她得尽快动身了。

若等呼延海逻回来后再动身,恐怕没走多久就会被他发现,从而发动追捕,到时候回中原这一路,恐怕就要东躲西藏,没那么容易了。

司露如此想着,心中暗下决定。

迟则生变,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明日晚上,离宫出逃。

*

是夜,王殿之中,灯火葳蕤。

寝殿之内,呼延约卓半靠在床上,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湛蓝如洗的夜幕,时不时有夜莺飞掠而过,发出一声两声的啼鸣。

回忆年轻时的种种,呼延约卓的目光变得悠远绵长,他十六岁继承王位,年纪轻轻就成了北戎的王,数十年来驰骋草原,东征西战,威名远播,宛如草原上勇猛的雄狮,所到之处,人人望而生畏,俯首称臣。

可苍老便像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药,让他丧失气力,失去斗志,甚至到了最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呼延约卓躺在床上,轻轻阖目。

任凭过往的记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完完整整回放了一遍。

最后,他睁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那些光辉的日子,就像过眼云烟,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从前,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可执掌他人生死,可如今,垂暮重病,缠绵病榻,命由天定,再也掌控不了命运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遍全身。

好在,密信已经派人传去托塔部落了,再过几日,二王子回来,他也可以交代身后事了。

他的一生,便就此尘埃落定吧。

窗棂半开,冰凉的夜风灌进屋子,吸着冷气的呼延约卓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烛火下,他掌心赫然溢出骇然的鲜血。

“巫医……巫医……”

他唤了半天,却久久不见人来,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却见门扇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铎铎皮靴声中,来人身躯高大,眼神幽暗,手中端着药汤,朝他走近。

“父汗,巫医不在,儿子来给您喂药。”

竟是呼延海莫。

他怎么进来的?

“怎么是你?”呼延约卓面露不悦,“巫医呢?”

呼延海逻没回来前,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儿子近他的身,看到他的孱弱。

他也对此下了禁令,可呼延海莫是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正大光明地进来。”

呼延海莫含笑朝他靠近,皮靴在地上踏出踢踏声,在夜深人静时格外清晰,一种不安油然而生。

“守卫呢?大祭祀和巫医呢?”

呼延约卓警惕起来。

呼延海莫笑道:“守卫已被我控制了,至于巫医和大祭司,已经弃暗投明了。”

呼延约卓感到了危险,颤抖着唇角,瞪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呼延海莫拖长了尾音,漫不经心道:

“取代你,当北戎的王。”

呼延约卓目眦欲裂,攥紧了拳头,怒视着他,几乎从牙关里迸出的几字。

“你要篡位?!”

“是又如何?”呼延海莫将手中瓷碗递到他面前,汤药的气味他很熟悉,是呼延海逻每日都会派人送来的补药,因为宠信这个儿子,他从不疑有他。

可眼下,他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呼延海莫慢悠悠道:“想你早死当王的,可不只我一个。”

呼延约卓如遭雷劈,一把将药碗掀翻在地,“你说什么?”

哐当——

瓷碗碎在地上,碎片飞溅。

呼延海莫拍拍手叹道:“可惜了,这可是您最宠爱的海逻,亲自命人配制的药,无甚毒性,却能让您的身子在不知不觉间一日日地垮下去,如此,他也好早日登上王位。”

“逆子!”

呼延约卓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他气红了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怒急攻心下,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溅,将帐幔、锦被染得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呼延海莫却浑不在意,好似面前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宿仇。

他轻轻道:“父汗别气,我已替你报仇了,黄泉路上,他已早早在等您了。”

“你、你……”

听闻海逻已死,呼延约卓更是悲愤交加,多重刺激下,他又猛咳出一口心头血来,眼看就快不行了。

他垂着脑袋,气若游丝,用尽最后的力气控诉着:

“我当初……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才埋下了……今日祸根,遭到了……神罚,神婆说得没错,你是天生异眼的不祥之物,是个杂种、怪物………”

“我不是杂种!”

呼延海莫平生最听不得这个词,尤其是从呼延约卓的口中说出。

他凭什么?

凭什么将他生出来,又要将他舍弃、残忍地抛下山崖毁灭?

受刺激的呼延海莫爆发了,瞪大的瞳孔在火烛耀熠下闪现出金蓝之色,有种骇人的凌厉。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被你抛弃,被你毁去,受尽唾骂、白眼、嘲辱!又为什么,呼延海逻那个蠢货,却能被你放在掌心,护着捧着,视作珍宝!”

“我不服——”

呼延海莫说着说着,突然嗤嗤笑起来。

“所以我只有让他杀了你,才能解气。”

“这是因果循环、是世间报应。”

说着说着,他似是发现了什么,缓缓垂下眼睫,嗓音也逐渐低下去,最后竟带上了些许鼻音。

“一切都是你该尝的恶果。”

可他控诉完这一切,却始终等不来任何回应。

回应他的,是沉寂,以及灌入窗棂的寒风。

床榻之上,耷拉着脑袋的呼延约卓。

早已闭了眼,断了气。

*

夜已深,王后殿中,司露端着厨房刚熬好的补汤,走进了春草的屋子。

屋里生了碳盆,暖融融的,好似还掺了松针,带着淡香。

春草披衣未眠,正立在灯下作诗。

家道中落,被充入宫中为奴前,她也曾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小姐。

春草尤擅诗词。

此刻,她将才思倾泻于笔端,神情沉静又专注,连司露来到她身后都未察觉。

“鬓边海棠红,犹梦一枝春。”

司露喃喃读出来,直赞道:“好诗。”

春草转过身,纤瘦的脸庞,乌玉般的水眸,含蓄笑道:“公主谬赞了。”

司露将手中瓷碗搁在桌上,上下打量着她,语带疼惜,“瞧瞧,病好了以后,身子却还是这么瘦,怎么补都补不起来,真是叫人心急……”

司露絮叨着,春草弯了弯唇宽慰她:“公主别急,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这不是冬日天一冷,咳疾就又犯了,才会补什么都不起来,都是陈年旧疾了,我心里有数,没什么大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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