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泥》小说免费阅读 qqdu.cc
薛家祖坟竹林间，骤然响起无数嘈杂声。
伴随着热热闹闹的竹花飞絮，被夕阳染上灿若金箔的色调。
薛陵许久未曾接近这般的热闹，屋顶上嚣张索命的裴燕度似乎对擒拿他，自信满满，甚至没有带兵器，只临时折了一根竹枝。
这等自信的轻蔑，这等自由如鹰的身姿，让薛陵心中百转千回。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是嫉妒这样健康的身体，嫉妒到发狂。
云罗养的杀手里活下来的都是比他生命更为鲜活坚韧的人，可他们出身微贱，天生就是要被他掌控命运的。
薛陵屡屡会感慨，上天是如此不公。
也许正是因为上天如此，他才会心安理得让他们为践行自己的理想而死。
因为他自出生以来，都不曾有如此恣意畅快的时刻，他上一次策马，还是在少年时，可那一次的放纵带来的是长达半年的卧床休养。
他每日只能捧着书，看着弟弟妹妹在雪地里打滚，看着弟弟因纵马入深林满身沾染着桃花瓣，他只能看着，并且不能流露出一丝渴望。
他不想示弱。
亦不想被人同情。
他很聪明，他早慧，过目不忘，读熟诗书和史籍，太子殿下十分倚重他，将未来宰辅之位交托他。
他是长安城里最英俊美貌的少年郎，陛下甚至想把皇后姬照月心爱的侄女许配给他，虽然被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小丫头给拒绝了，但他很快又得到了小公主的亲睐。
他出身将门，虽然身弱不能继承祖业，握着薛家祖传的银枪，但是他仍旧是长安城最受瞩目的少年郎，除了尚公主，还有诸多适龄五姓名门之女等着嫁给他。
他是被人羡慕的天纵英才，所以他一度觉得身体虚弱也并不会阻拦他继续被人仰望。
直到太子被废，直到女帝登基改朝换代，直到他跟姬慕蓉成亲两年后，他得知自己无法让她生育孩子时……
时间与现实将他的自信皮面一点点剥落。
他就是废人。
他什么也做不到。
长安也成了旧朝国度，洛阳成了新的神都，他的名字渐渐被人遗忘，他不再年轻。
眼看废太子在流放之地一点点意志消沉，朝局渐渐稳定，边境也趋于安定，小妻子亦长大了，她会跟随着她的母亲姐姐变成难以掌控的女子……
他无法想象自己被世道、家族和妻子遗忘的未来。
好在，他还有云罗，他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
他就像是伶仃走在一场梦里，如今睁开眼时，他依旧还在祖地的幕园里，竹花缭乱，一切即将凋零。
如同他的生命。
前日阿福替他取参时，发现允王命人从北境挖来的百年人参居然是假的。
在那一刻，他握着那以假乱真的参，忽然惨笑，即使这是真的，可人参在地下活了百年，被挖出来后，居然只能勉强吊着他的一口气。
老天爷还是不公的。
为何连这种随时都能被攀折的东西都能活三百年，而他只能在短暂的三十年间，苟延残喘呢，实在是不公平。
他还知道崔庭之画了一幅《洛京游仙图》。
直到云罗的暗桩被一个个撬开后，他因病变得迟钝的脑子才恍然大悟，这游仙是来索他的命。
他恨不得把画和洛阳一起烧了。
神都？神在哪里？
神若存在，为何不渡我？
“薛陵，你已经是死了的人了。”裴燕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打碎了他的恍惚，“郡主殿下说，她会给你和薛家体面，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只是一抹游魂。”
“这里就是你最好的安息之地。”
“没有人会来救你。”
“因为你早就是死人了。”
这像极了姬令云的口吻，薛陵看着容娘、阿福被裴燕度一一击退。
无数条狗的吠声将竹林围着水泄不通。
林间仅剩的护卫都将被朱雀阁的人清除。
“我知道，今日姬令云的生辰。”薛陵保持着最后的体面，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露半分怯色，“少年时，我曾给她送过一件礼物，她不喜欢，不过待我生辰时，她还还了我的礼。”
裴燕度听到姬令云的往事，明显手下的动作稍有迟缓。
可容娘还是被他用一根竹枝穿透了腹部。
鲜血如花般绽在地面。
容娘倒在薛陵跟前，痛苦地抽搐着。
失去了竹枝的裴燕度吹了个响哨，自林间有人替他送来了一把伞。
油纸伞面是烟云般的墨色，裴燕度撑开了伞，身体同时荡开，一面挡开纷乱遮掩的竹花，一面躲闪着阿福不要命的匕首穿刺。
他轻盈得像附在纸伞上的羽。
薛陵嫉妒得都快滴血了，他恨不得这样鲜活的生命随着自己一起死去。
“你知道她送了我什么吗？”薛陵优雅笑道，他知道少年想听，少年人就是好调弄心境，“她送了我一座长生玉佛。”
“然后陛下以为她对我有意，又见我们身份般配，想要订下亲事。”
裴燕度身形又是一滞，居然停下来对他道：“郡主殿下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除非你能骑马上战场……幸好你不能。”
“对啊，那一日我逞强，说要带着这个小丫头和李从云去看花儿。”薛陵淡淡笑道，“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策马扬鞭，流了很多汗，晒了很久的太阳。”
“我们看到花，她还给我们一人编了一顶花冠，她很骄傲说，是刚向宫人学的，怕姑姑责罚，她还得替姑姑编一顶。现在她大约已经忘了那日跟她一块跑马的人是谁了。”
“因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私下见过她。”
薛陵未曾想过自己生命最后，说得最多的人，想起最清晰的记忆里居然都有姬令云。
大概是因为现在她派人要自己的命。
那顶花冠在他养病期间从秋日挂着枯萎干褐，到了第二年春日，被来看望他的姬慕蓉皱着眉头扔了出去。
姬慕蓉给他捧看一枝新开的桃花，小公主笑意无忧，“阿姐送的东西有什么好稀罕的，以后我送给你。”
都是戏弄人的骗子。
薛陵心中怅然，说话间，阿福被裴燕度的伞剑抵住了胸口。
阿福挡在了他的面前，为了救他，接了下这道剑。
裴燕度口吻冷淡：“郡主殿下让你选一种死法。”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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